郗萦从柜子里找出一只干净的瓷杯,又用热水烫过,阮思平正要接过去,郗萦没给,反而从他手上取过药包,笑着说:“我来吧。”
她撕开药包,将粉末倒进杯子,又在饮水机上接了小半杯热水,拿调羹缓缓搅拌。
郗萦有双漂亮优雅的手,她自己深知这一点,春天,她喜欢穿中袖针织衫,为的就是在合适的季节露出白玉一样细腻的手腕。
阮思平站在她身旁,始终笑吟吟地看她为自己忙碌,一股中药的气味在两人周围悄然扩散。
“去年年底我来过你们公司,那次没见到郗小姐,你是最近才加入永辉的?”
郗萦说:“是呀!我三月份刚进的公司。”
阮思平看看她,“毕业不久吧?看你年纪还很小呢!”
郗萦莞尔,“不小了,我都三十了。”
阮思平十分惊讶,“是吗?一点看不出来!”
郗萦把杯子递给他,阮思平说了声“谢谢”,接过杯子试着喝了一口,药剂的温度不冷不热,刚好,他露出满意的神色。
“我这次来永辉,感觉跟上次大不一样了。”
“哦,哪里不一样?”郗萦殷切地望着他。
“怎么说呢。。。。。。主要是精神面貌方面吧,变化不小啊,呵呵!”他转头朝郗萦笑笑,笑容里含着几分讥讽,显然是在暗示自己受到的待遇前后迥异。
他第一次来永辉,身份还是技术部头头,名义上被捧为选型必不可少的一把标杆,实际不过是陪衬,谁都知道,真正的决策权在黎副总手里握着呢。
郗萦只当没听懂,恭维说:“您是我们公司的贵客呀,宗先生非常重视您这次的考察呢!”
阮思平点头,“嗯,你们宗总人不错。”
郗萦正要听他说下去,梁健的身影出现在茶水间门口,满脸堆笑。
“阮总,到处找您呢!”
阮思平忙放下杯子,“我出来喝口水。”
梁健说:“您有什么需要吩咐我们一声就行了。”
“哎,小事,别总麻烦别人。”
“常听人说阮总体贴下属,亲和力强,果然名不虚传呀!”
阮思平一边谦虚着,一边走出去,到了门口,忽然又转过身来,特意对郗萦说:“谢谢你啊,郗小姐!”
跟在他身后的梁健也扭头扫了眼郗萦,她面带微笑,正在水池边清洗阮思平用过的那只瓷杯。
晚宴安排在城区一家五星级酒店的日本料理餐厅——阮思平喜欢吃日料。会议至六点结束,与会人员从房间鱼贯而出,车子早已等候在办公大楼门前。
郗萦犹豫自己要不要同去——何知行从她面前走过时一语不,完全把她当成空气。她正为自己的处境觉得尴尬时,梁健夹着记本匆匆跑出办公室,脚步不停地招呼她,“小郗,还不赶紧下楼,车子马上要开了!”
郗萦立刻神清气爽,很快收拾好东西追了下去。
有时她也恼恨自己对何知行的无条件顺从,但七年从业经历已将诸如“专业”、“理性”、“团队精神”这样的标签深深烙在她身上,她很清楚,把和上司或同事的矛盾公开化是不明智的,不管谁赢,双方都不会有好结果,除非你准备辞职了;而当众脾气更是幼稚的表现,会被人当作缺根筋的泼妇。
宗兆槐要她把何知行当成客户来对待,然而这么多天下来,郗萦却找不到一点办法来攻克他,那家伙简直油盐不进,着实让人烦恼。
这天作陪的人比较多,在和风厅开了四桌,梁健把富宁来的代表拆散了交给相关部门,开着玩笑叮嘱大家务必好好照顾客人,不能有半点闪失,而他自己则跟宗兆槐陪同阮思平在一个单独的小包间内。
郗萦打定主意离何知行远远的,她在宗兆槐秘书那一桌谋到个空位,长条桌上摆着精致玲珑的餐具和几叠冷菜,菜谱事先已由戚芳选定,等着上就是了。郗萦和戚芳不熟,只知道她是个很生活化的女孩,圆脸短,看上去很干练,她结婚三年,有个两岁的宝宝。
坐了没多会儿,梁健从小包间里步出,目光四处搜索,最后落到郗萦脸上。
“小郗,到包厢来,这里多个位子!”
众人惊讶地把视线转向郗萦,而她比别人更惊讶,梁健当然不可能随随便便拖个人进去充数,谁都知道宗兆槐一定会乘此机会与阮思平谈些与项目有关的机密话题。
这是一个明显的信号。
何知行冷眼旁观,嘴唇用力抿紧。
包间里是榻榻米式的摆设,刚够四个人坐,小方桌拉近了彼此的距离,桌子底下挖出一个四方形的凹坑给客人放脚,看着有些怪异但很实用——中国人不习惯盘着腿吃饭。
郗萦初进门就感觉到一股紧致的氛围。宗兆槐脱下的西装搭在窗边的沙扶手上,他与阮思平相向而坐,占据了靠墙的两个位子,两人倾身向前,正低声交谈,脸上都是聚精会神的表情。
阮思平先看见郗萦,微蹙的眉头骤然一松,谈话即刻中止了。郗萦被安排坐在阮思平身边,与梁健面对面。
服务生紧跟进来,询问开什么酒,墙角的柜台上摆着茅台、红酒、日本清酒和一扎橙汁。阮思平因为健康原因坚决不肯喝酒,梁健只得让服务生给他倒了杯橙汁。
郗萦说:“那我也喝橙汁吧,陪阮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