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鼓掌起哄,庆祝郗萦的胜利。
郗萦感觉梁健的视线隔着桌子向自己扫来。她嫣然一笑,举起啤酒瓶给何知行倒了个满杯。
“师傅,我敬你!”
两人碰了碰杯,各自饮尽,颇有点冰释前嫌的意思。
目的达到,郗萦起身去洗手间,回来时,席上的话题已经转移,他们在拿刘晓茹开涮,无非是劝她早点找个男朋友,早点嫁人之类的毫无意的套路——围绕在单身女性身上永恒的话题,像苍蝇一样讨厌。
“再不抓紧,好男人都被抢光啦!”
刘晓茹涨红了脸,显然是被逼急了,忽然指着郗萦说:“你们干吗不先问问小郗姐呀!她比我大三岁呢,不也还单着!她都不急,我有什么可急的呀!”
郗萦惊讶之余不免生出一丝鄙夷,看着刘晓茹明显比自己老相的脸,不无小人之心地揣测,刘晓茹平时跟自己那么亲热,或许是因为在她身上找到了某种平衡。
郗萦想宣扬一下自己的不婚主义,但随即放弃了,跟这帮人没什么可说的。
刚才的胜利如稀薄的云烟,被吹得一干二净。她陡然间意兴阑珊。
这回何知行没爽约。周三上午他把车开到公司门口,郗萦已经拎着小坤包站在台阶处等他。
何知行开一辆黑色别克君威,与他的体型颇为相称,他让郗萦坐在副驾位上,郗萦刚绑好安全带,他就用力踩下油门。。。。。。
比约定时间提早了半小时到客户公司,要见的人还在开会。两人只能在行政楼外找了块空地站着干等。
天气暖和起来了,阳光照在身上带来惬意的温热。
郗萦双腿绷得直,两只手牢牢抓住坤包柄,无所事事地望向远处围墙边的一排香樟,细弱的枝干用木架子撑着,显然种下去没多久。围墙墙面也才刷了层浅灰色油漆,风吹过,仍能闻到淡淡的漆味。
树小墙画不古。郗萦想开句玩笑,不过一想到身边站着的人是何知行,她立刻没了兴致,跟这人在一起,还是谨慎点儿为妙。
何知行掏出烟盒,扫一眼郗萦,抽出一根递过去,“来一口?”
“谢谢,我不抽烟。”
他便把那根烟叼在自己嘴上,烟盒又塞回兜里。
郗萦看他歪着脑袋用打火机点烟,忽然触动不愉快的记忆,便转过脸去,但随即听见何知行含糊不清地叫唤自己。
她不解地转身,何知行的烟并未点上,他把打火机递向郗萦。
“来,给我点根烟。”
郗萦惊诧,“什么?”
“徒弟不都得给师傅点烟么!”
何知行眼里含着嘲弄,似乎在后悔酒宴上一时的妥协。
郗萦略一沉吟,便走过去,果断地接下打火机,给他把烟点着了。
她这么干脆,何知行反而有些尴尬了,但他还不想认输,深吸一口烟,又冲着上空缓缓吐出个烟圈。
“心里有气啊?”
“没有!”
何知行眯着眼笑,“瞧你那脸,白森森的,腮帮子都鼓起来了。告诉你,我这是在教你。”
郗萦阴着脸不吭声。
“上次吃饭,邹总说的话也不全是强词夺理,女人有女人的长处——你知道女人最大的武器是什么?”
郗萦警惕地看看他,嗓音里充满怀疑,“什么?”
“身体。”何知行笑得鄙夷而开怀。
郗萦气坏了,绷起脸来刚要作,何知行的手机忽然响了,他取出来扫一眼,立刻收敛玩笑神色,一边迅处理烟蒂,一边吩咐郗萦,“赶紧走,杨总来电话了!”
深夜十一点,郗萦阖上杂志,关灯睡觉,正朦朦胧胧地荡入睡梦,耳旁猛然传来炮竹炸裂的声响。她受到惊吓,浑身一颤,从迷糊中重返现实。
似乎从她搬来以后,这小镇上的炮竹声就没断过。治丧、婚嫁、开业,甚至有人过生日,都要通过这种单一的方式告白世界。爆竹声可能在任何地方任何时间炸响,有些可以持续一两分钟,在楼宇间,完全不顾别人是否受得了,蓝雾四起,一地狼藉。
她讨厌喧哗,尤其是这种人为制造的恐怖噪音——一种愚蠢的旁若无人的自由主义。但也对它无可奈何,它是风俗,是传统赋予的权利,哪怕令人厌憎,也只能默默忍受。
一时半会儿睡不着,郗萦爬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水,站在窗边慢慢喝。
四周重归宁静,月亮明晃晃地挂在对面楼宇的顶上。她心里忽然空落落的。
深夜是最容易产生怀疑的时候,怀疑世界,怀疑自我,乃至怀疑一切存在的合理性。
她生日那天,喝得醉醺醺之际曾跟姚乐纯誓,她要告别死水般的既往,奔向的方向,她要拥抱她向往已久的自由,无惧惊涛骇浪。
她以为离开七年的公司和六年的男友,还有在她生命中到处布下阴影的母亲后,就能像起航的飞机,直冲云霄。
两个月过去了,她依然停留在地面。
改变人生哪有那么容易。也许她只是从一个熟悉的窠臼跳入另一个陌生的窠臼而已。
但想到过去在Tep那一成不变的生活,厌烦的情绪卷土重来。没什么可懊悔的,她一点都不想再回到过去。无论如何,她已经开始行动了,这比什么都重要。
郗萦振作了一些,思绪回到眼前的工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