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母亲只记住了父亲的背叛,还要她也记住。
刚开始她们的确同仇敌忾,在她九岁的时候。那年父母刚离婚,她听母亲的话,在各个方面都很努力很争气。但孩子心里很难长久地容下仇恨,她开始想念父亲,并几次偷偷跑去见他。还有她的成绩,虽然能保持在上游,却不拔尖,这些都让母亲失望。
现在,郗萦遭遇了同样的背叛,对此她格外警惕。她自赎式的跳槽就是为了避免走母亲的老路,成为一个被仇恨控制的人。
梁健召集部门下属开早会,把郗萦介绍给大家,除了她,另有三位男性销售,也是近入职,比她早几天来报到,看样子和老职员们混得挺熟了。
销售部秘书是个名叫刘晓茹的女孩,活泼热情,握手时亲热地称呼郗萦为“小郗姐”,郗萦很不习惯。
“叫我endy好了。”
刘晓茹眨了眨眼睛说:“我知道你们外企出来的人都喜欢用英文名,不过我们这儿没这规矩,洋名字叫起来太拗口了,好像在称呼另一个人,还是叫你小郗姐顺口。”
这女孩有着非凡的自信,还有点固执。
到办公室来参加会议的老销售不多,刘晓茹告诉郗萦,大多数销售都在外面跑客户,平时也很少到办公室来。
早会开了半小时不到就散了,会后梁健叫住郗萦,他有话要说。
“你初来乍到,以前也没干过销售,所以我安排了一位师傅带带你,他叫何知行,是咱们这儿的老销售,经验丰富,你先跟他干俩月,把和客户打交道的那套方法尽快熟悉起来。”
郗萦问:“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何师傅?”
“哦,本来说好今天早上来的,他临时有点事跟我请了假,下午会过来。”
午饭后没多久,梁健打电话让郗萦去趟他办公室,何知行来了。
何知行的年纪大约在四十岁上下,体格魁梧,手长脚长,乍看气宇轩昂,仪表堂堂,但一张脸明显被酒精和夜生活浸润过度,蒙上了一层灰暗的疲倦,神情看上去也不怎么友好,郗萦主动与他握手,他借后退一步,看似无意地避开了。
梁健语含亲热地给郗萦介绍何知行,说他是永辉的元老,金牌销售,曾经带过好几个徒弟,个个成绩不俗。
“老何,小郗是你头一个女弟子,你可要好好教她啊!”
郗萦觉得他开玩笑的语气很不自然,热情过了头,令人生疑。何知行抱着膀子呵呵地笑,或许是烟抽得太厉害把嗓子都熏哑了,一开口仿佛就会冒烟出来。
“可我那些招数只适合男销售,女销售不适用啊!尤其还是没结婚的大姑娘,哈哈!”
郗萦拿不定主意该跟他们一块儿打个哈哈糊弄过去,还是绷脸表明自己没受到尊重,于是她选择了沉默。
拜师会让郗萦不舒服,也有点失望,但她很快提醒自己,销售这行当就是这样,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可能遇上,早一点撞南墙不是坏事。她还能指望被保护得好好的就把单子给签下来不成?
她离开梁健办公室后去了趟洗手间,出来时听到一个洪亮的嗓门在嚷嚷着什么,因为过于激动,听上去嗡嗡嗡的仿佛全是回响。这声音不陌生,而且就来自梁健办公室。她犹豫了一下,走过去。
“招这么个没半点经验的人进来还要硬塞给我,你什么意思?!我要求降指标你又不让,梁健我告诉你,没你这么算帐的!”
经过梁健办公室时,郗萦抑制住心跳,转头朝里面瞥了一眼,刚巧梁健走过来关门,两人目光相撞,梁健毫无表示,镇定地把门关上。
郗萦在自己位子上呆坐了片刻,刘晓茹悄悄凑过来,蹲在她脚边,一脸同情地望着她。
“你别放心上,老何那不是针对你,你进来时试成绩第一大家都知道。”
郗萦咧了咧嘴,找不到话说。
接下来,大约是为了宽慰她,刘晓茹给她讲了令何知行言行暴躁的原因。
永辉原来的业务范围一直停留在通讯电子行业,但行业规模正日渐萎缩,宗兆槐开始寻找的拓展领域,日益蓬勃的汽车业显然是最佳选择,但要进入领域不容易,虽然也找了关系,下了苦功,但头两次努力都被对手在半道上就截杀了。
“咱们最大的竞争对手是宇拓。宇拓资历老,规模大,背景也深,对任何想在市场上跟他们分一杯羹的手都严防死守。不过站在宇拓的立场上也能理解,你想想,只要有人撕开一道口子,哪怕再小,他的防线就不再完整,行业老大的位子早晚保不住。”
第三次努力来自何知行搜索到的一条关系线,他有个老同学跳进富宁集团做中层管理,富宁是东部地区三大汽车配件供应商之一。凭这根线,何知行成功攀上管采购的某位副总,经营了几个月,以为好事将成,谁想风云突变,副总突然下台,调上来的副总阮思平不由分说重洗牌,让何知行的一腔努力付诸流水。
“为什么他不接着做人的工作?”郗萦问。
“晚啦!宇拓有内幕消息,早就盯上阮副总了。反正老何挺倒霉的,站错了队,上半年的指标他恐怕完不成了。”
何知行走出梁健办公室,郗萦从他毫无起色的神情判断,除了宣泄怒气外,他在谈判中没有得到任何实质性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