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姐儿被薛夫人揽在怀里,小手拄着下巴,怕是屋子里听得最为认真的一个了。
由仪在另一边一把铺了厚厚锦垫的太师椅上坐着,手头端着一只浅绘红梅纹的白瓷茶盖碗,慢慢品着年秋茶,看着是认真聆听,实则已经魂游天外。
那边留守的岁云忽然快步进来,虽然步伐稳健,却也健步如飞,不难看出急切来。
她附在由仪耳边低声说了两句,由仪微微一怔,然后了然笑道:“这是好事儿,传我的话,给府内上下都添一个月的月钱,庆祝一下。”
薛夫人疑惑,“什么样的事情值得这么庆祝?”
由仪徐徐笑道:“没什么,只是音姐儿有孕罢了。”
“那是好事儿。”薛夫人一喜,忙命陈氏,“快备好滋养补品,回头命人给音姐儿送去。她小孩子家家,身边又没个长辈的,这些事情还是要咱们帮着准备的。”
陈氏谦卑地答应了一声,转过头来眼含担忧地看向由仪。
音姐儿有孕的消息二人是早知道的,不至于岁云为此脚步匆匆地进来一回。
由仪对她轻轻一笑,眉目舒展。
见此,陈氏便略略放下了心,回过头来继续陪着薛夫人说笑。
因知道了音姐儿的身孕,薛夫人心情极好,晚膳是胃口大开,多用了两碗酸笋虾丸汤并半碗米饭,对她来说也算是惊人的饭量了。
因怕积食,陈氏不敢让她坐,于是给润姐儿使了眼色,令她撒娇卖乖,最后缠得薛夫人点头答应去花园里散步。
薛夫人的鹣鲽苑东跨院被装成了个小花园的样子,养着薛夫人喜爱的奇花异草,是薛父在世时筹办的。
如今虽已入了秋,却也搬了大片的菊花过来,在秋日凉爽的天气中迎风开着,身姿柔韧,徐徐吐露出一股别样风骨来。
薛夫人扶着润姐儿的手在前头慢慢走着,祖孙二人随口说着些闲话。
陈氏本在她身后跟着,不知何时驻了足,等由仪慢悠悠行至身边的时候轻声问道:“郡主,到底怎么了?有碍无碍?”
“无碍,放心吧。对咱们府里还是好事呢。”由仪随手掐了一朵菊花在手上把玩,忽然伸手为陈氏簪在髻上,见她乌油油的髻上除了这枝菊花外,只有一支朴素的银钗,虽镶嵌着珍珠,也不过是黄豆大小的,并不出众,便随口吩咐道:“库房里不是有一匣子莲子大小的合浦明珠吗?改日找出来,给嫂子打一套头面。”
陈氏见由仪还有心思关心饰问题便放下了心,对着由仪柔声道谢后回去陪薛夫人说话。
薛浔跟在由仪身边,试探性地问道:“可是忠顺王……”
“不错,就是那个被你姑姑套过麻袋的倒霉蛋。”由仪慢慢笑着,伸手在一朵徐徐绽放着的菊花上慢慢摩挲着,随口道:“那小子被夺爵抄家了,京郊别宫幽禁着呢。太上皇陛下也中风瘫倒在床上了,我算着,这父子俩怕都没两年好活的了。”
这话算是大逆不道的,薛浔听了却松了口气,只道:“忠顺王一心拿咱们家当他的钱袋子,我看账册,这些年倒没有往他府里送,可是他也给咱们使了个不少绊子,如今他倒了,您也不必谋划着反击了。”
这话说得跟薛家像什么绝世大白莲一样,其实这些年忠顺王就没在由仪手里拿到过好处,反而是亏吃了不少。
若非如此,那位高为九五之尊的皇帝陛下也不会轻轻松松给薛家封了一位郡主、一位国公,就连小小的润姐儿都得了好处,封了个末等乡君,每年领着四十两银子的俸禄。
银钱虽少,尊贵却是不一样的。靠着这个爵位,润姐儿可谓是在江南之地横着走了,便是百年大族的小姐都轻易不敢惹她。
由仪闻言却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浔儿说得有理,所以为了庆祝这件事情,姑姑决定明天咱们吃顿好的。”
“您的意思?”薛浔疑惑。
由仪认认真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府里的存货,道:“草原那边的生意伙伴不是千里迢迢送了些大肥羊来吗?且宰一头,腌上,明儿烤全羊吃。”
说的这话倒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前头三人也听到了,薛夫人素来喜爱这些油腻咸香之物,听了很是欢喜,直道:“倒是许多年没用这一口了,我也想念着。记得少时你们外祖奉旨去草原办差,回来还对此物大加夸赞呢!”
陈氏听了徐徐笑道:“这倒也是吃个野味儿,有罢了,不算精细。郡主、老太太喜欢,便即刻命人准备着。但若是单准备这一样,未免油腻了些。且叮嘱厨房,明日要多备些清爽落胃的菜蔬汤水,再要一两样解腻的点心。”
她的婢女文莺就在一旁听着,闻此稳稳欠身,“是,奴婢这就去。”
由仪又吩咐道:“再给云家下一个帖子吧,请她家夫人带着小子、姑娘过来玩玩。浔儿鲜少见同龄人,他家小子虽大你几岁,在京中却素有天资聪颖之名,届时也可好生切磋一番。”
又叮嘱润姐儿,“她家姑娘是个好性子,你和人家好生相处,不许欺负人家。”
陈氏听着口风略略明白了些,薛夫人倒很是疑惑,“这云家是什么来头?我怎么也没听说过?”
陈氏笑着道:“老太太病了这些日子,又被雨困在家里,难为不知道。这云家是前些日子在郡主的园子上碰到的,他家本是姑苏那边的大家族,他家老爷从前在京为官,也是三品衔位,天子近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