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仪笑了,慢慢给自己倒了一碗茶喝,随口道:“我看可未必了,说不准这还是咱们灵毓的真命天子呢!”
季言蹊停着一愣,但他知道由仪不是无的放矢的人,此时看着由仪的神色也看不出是不是认真的,便只能顺着这话叹道:“那可不好办了,当朝历代皇后哪一位不是世家大族、豪门勋贵出身,咱们灵毓可不占优势啊。”
“大不了把他废了,让他从此只能靠着灵毓活。”由仪说得轻飘飘的,听得季言蹊不寒而栗。
一刻钟后,取了银针,谢灵毓又探了一回脉,伤口上了药,裹了纱布,浓浓的一碗漆黑药汁灌下去,季言蹊在一旁看着就想起了自己当年被由仪的引枕和汤药、药浴操控的日子。
一切昨晚了,谢灵毓便取了一床薄被来给他盖上,转身问由仪:“今日送来的枇杷师傅尝了吗?我闻着倒是十分香甜的。”
由仪点了点头,笑的轻松:“柳娘是个实诚孩子,给你拣的枇杷自然是最香甜的,吃着不错,所以下午我出去的时候将她剩下的半筐都包圆了。”
谢灵毓一愣:“您买那么多枇杷回来做什么?”
由仪道:“这玩意还不好吃的,生吃、熬糖水、做甜点、熬果酱,再不济熬些枇杷膏,等过些日子内火燥热了兑水喝,还能养养嗓子。”
谢灵毓叹气道:“怎么我当年卖杨梅的时候您就没有这么阔绰呢?”
由仪白了她一眼:“你那杨梅是正经杨梅吗?一个两个或酸或辣,都是拿药泡过的,就是仗着当年易容历练,不然只怕如今你家门槛都让人踏烂了。”
谢灵毓撇了撇嘴:“那好歹也是有功效的嘛。”
“是有功效,但你那极品小辣椒版杨梅也太吓人了吧?”由仪飞了她一眼,摆了摆手:“行了,我告诉你母亲一声,就说你今日留下睡了。你在这儿看着吧,别再出什么意外了。”
谢灵毓答应了一声,又道:“师傅师公早些安歇吧,明日的早膳由灵毓准备。”
“那我们可有口福了。”由仪慵懒闲散地笑着,一面拉了拉季言蹊:“让她搁这儿待着吧,咱们回去,我累了。”
“好。”季言蹊忙答应了,与她携手离去了。
第二日果然又下起了雨来,由仪一早推开窗,看着屋外的绵绵细雨,忽然道:“言蹊,你等会儿将我放在柜台上那个青瓷瓶子给大哥和嫂嫂送去吧。”
季言蹊笑了笑:“阿仪贤惠啊,还惦记着嫂子的旧疾。”
“好歹吃了这些年嫂子的饭,若还不记着这个,那可就太没有良心了。”由仪轻笑一声,一面从橱柜中取了一顶披风穿上,道:“我先出去了,你慢慢洗漱吧。”
前堂中,谢灵毓已经准备好了早膳——一锅粟米粥、一盘温大娘十年如一日卖着的甜米酒馒头、两碟小菜和一竹筒的豆浆。
见她出来,谢灵毓忙给她添了米粥,又问她:“要热豆浆吗?”
由仪随意往内间看了看,道:“小半碗,加勺糖。”
“唉。”谢灵毓笑眯眯答应了,舀了豆浆给她,添了糖,又给季言蹊也盛了一碗米粥。
由仪一面拿了个馒头在手上掰着吃,一面随口问道:“里头那个醒了?”
“没呢。”不过也快了。谢灵毓打手势道,又眨巴眨巴眼睛,对着由仪比了个拜托拜托的手势。
由仪比了个手势,对着她动动嘴巴,无声道:冰糖炖枇杷。
谢灵毓很顺利地理解了,对着由仪笑着点了点头,又给她夹了小菜,极为殷勤。
由仪笑了,用正常的音量道:“人是你非要救回来的,自己注意看着,别没再咱们这儿,也不方便。看看他身上可有路引名帖一类的东西,实在不行,就得去官府了。”
谢灵毓故作纠结:“我看他这样的伤,去官府怕是不大方便。”
由仪:“既然如此,我也没法子,你小心些吧。我看这些日子镇上奇奇怪怪的人不少,别是为了他来的,再殃及咱们的池鱼。我们都是退隐的人了,就你这一个徒弟,真出了什么事儿,大半辈子的心血就都搭了。”
谢灵毓暗暗给由仪竖了个大拇指,又道:“这些日子的药费回头我再拿来。”
她是真的用尽一切手段在刷好感度。
由仪道:“不必了,你零花钱也不多,左右没多少钱,医馆里也不缺这点子东西。”
又道:“他的伤你看怎么样了?”
谢灵毓:“除了一处肩膀上的贯穿伤,其余都不是十分紧要的,上过药,没有大碍了。至于毒……我用银针佐汤药给他解毒,无妨。”
“那就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便直接开口了。”听着里间愈平稳的呼吸,由仪看向谢灵毓的目光不自觉地投出了两分味。
也不知道这二人,最后是谁赢了谁。
是灵毓一步步走向职业的巅峰,还是被这位小世界的人间帝王征服,从此耽于情爱,愧对师者多年教诲。
抿了抿唇,由仪垂下头端着小米粥喝了一口,不再言语。
她慢且安静地咀嚼着食物,碗筷的碰撞毫无声响,用餐礼仪挑不出半分毛病来。
谢灵毓的礼仪规矩是她教出来的,自然做的也不错。
而里头躺着的周云鹤心中是如何的百感交集、万般猜测,就不是由仪所关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