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言蹊听了挑眉轻笑:“这倒是他能办出来的事情。”
又对由仪道:“就是我从前和你说的那个道士,他想来也是被人烦的不行了。”
道士,名唤沐轻云,道号:问江,道家子弟,习得一手风水堪舆、算卦解签之术,于江湖之上招摇撞骗,因犯了五弊三缺中的“钱”,外人请他的价钱虽高,在手里却一概留不住,于是只能散出去做善事积阴德了。日常花销就靠在大街上招摇撞骗给人算命,平均日收入不过十文钱,时常需要向人化缘。
听闻他要来,季言蹊也极欢喜。只是要让沐轻云自己出钱买房,那是不大可能了,少不得在谁家借住,但如今各自成家,再像从前那样也不方便,倒不如寻个缘由请他帮个忙,再出钱在镇子上卖出一房屋作为酬劳,看看能不能唬过去,好歹让沐轻云有个住所。
但这个预想其实并没有用得上。
这要从由仪的医馆旁的那个小巷子开始说起。
那巷子其实不大,里头却住着六户人家,赵大娘算一个,季言蹊原先那一处,如今由郑则夫妇住着,其余四户中其中一户是常年在别处居住,此处原本是给儿子备的婚房,但其中出了些以外,这一处就常年赁出了。
余下三户归属于一个人,就是本镇最富庶的“陈员外”家,分租给其他人。
沐轻云初来乍到,为陈员外除了家宅邪祟,成功以市面五分的价格买下了其中最小的一处屋室。当然那五成也大多是朋友们给他出的。
钱当然不算多,那位陈员外见沐轻云不要钱财,又听他说要在此处落脚,也存了心要交下这个本事人,给出的价格极低,虽然明面上说是五成,真算起来也就三四成左右。
沐轻云天性洒脱,就此在这镇子落脚了。
每日就临街算命,或给人家看看风水,买买符纸,也算有些收入。大多数时间都是一群人在院子里胡侃笑谈,一群人玩闹打牌、喝酒下棋、喝茶赏花,一群人杂七杂八地教导灵毓,郑夫人则多数时间都在一旁含笑刺绣煮茶,偶尔指导灵毓一些书画乐器,也算怡然自乐。
夏秋换季,风寒高。
由仪的医馆忙碌了起来,郑夫人一手揽住了所有的后勤工作,沐轻云操着半桶水的医术负责为病人分类,疑难杂症与严重疾病归由仪,寻常风寒归郑则。
季言蹊就站在柜台后,带着谢灵毓负责分抓药与收诊药费。
——并非夸张,而是风寒来势汹汹。往年余威犹在的秋老虎今年却完全不见踪影,哗啦啦两场秋雨下来,天气冷的不像样子。往年仍然温暖炎热的日子,今年就彻底冷了下来。
于是染病的人比之往年更多了不知多少。
难得的清闲,由仪亲自煮了一壶野山茶,又滚了一炉桂花茶,端着一碟赵大娘送的出锅的米糕和一碟干果蜜饯,众人在院子里坐着。撤掉了大片的屏风,从后院中一抬头就能看到前厅的情况,不会影响病人上门。
这边难得闲了下来,灵毓回家在铺子里帮忙陪伴父母亲,一群孤寡老人在院子里坐着,沐轻云忽然笑道:“咱们这群人,我是孑然一身,老郑和嫂夫人是鹣鲽情深,插不进第三个人去,也不打算要孩子了。倒是老季你,拣高枝儿娶了咱们秦大夫,白捞了个好徒弟。”
季言蹊正在那里给由仪剥核桃,闻言抬头看他,轻笑一声:“你以为我是白捞了个徒弟?她那武功可都是我教的,我家阿仪,那说是甩手掌柜都抬举她了。”
他笑眯眯地将剥好的核桃仁儿放到小碟子里递给了由仪,又对着外头努了努嘴:“不过灵毓天资极好,倒也不令人费心。”
“啧啧啧,羡慕啊。”沐轻云摇头感叹道,又看了看郑则,道:“你呢,也不打算收个徒弟玩玩?”
郑则笑的无奈:“徒弟哪里是那么容易就收到的。我家夫人倒是很喜欢灵毓那个弟弟,可惜根骨实在不好,我除了这武功,又能教他什么呢?教读书识字?那怕祸害人家的孩子。”
沐轻云听了抚掌大笑:“见你今时今日之清静,便觉当年未曾白听了你炫耀夫人!再能炫耀,再早成婚又如何?时至今日,还不是只有老季膝下有个徒弟?”
季言蹊听了忙看了郑夫人一眼,见她仍旧笑着刺绣未曾显露出落寞来方才松了口气,一面推了推沐轻云:“你说什么呢!”
沐轻云也反应过来,讪讪地住了口。
郑则笑眯眯道:“灵毓也从我这儿学了不少,好歹也算是我的半个徒弟了吧?百年之后,还能少我一份纸钱香火不成?”
“那是少不了,我见面相,那丫头是个重感情的,况她和嫂夫人的感情又是极好的。”沐轻云看着郑夫人的面色,找补了两句。
郑夫人对他安抚一笑,起身道:“炉灶上炖着汤呢,我去看看。”
又对众人笑道:“这段日子你们忙坏了,我买了些羊肉,给你们炖个羊肉汤。虽说秋天燥些,但最近天儿冷,倒也不妨事。”
“劳烦嫂夫人了。”季言蹊和沐轻云忙对她道谢,由仪也笑道:“有劳嫂子了。”
郑夫人含笑摇了摇头:“这没什么,不过举手之劳,倒是你们这些日子忙的要命,今儿难得清闲,还是好生休息休息吧。”
众人注视着她往厨房走去,眼见人影儿没了,季言蹊方才拍了拍沐轻云,拧眉叮嘱道:“日后好歹注意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