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儿点了头,又端了一钟茶水来给宝钗,细细劝道:“时候不早了,姑娘睡吧。”
宝钗摇了摇头,轻叹一声:“这京里的帐乱的一团麻,偏生哥哥还不在意,只以为依仗王、贾两家的势就万事大吉了,真是让人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莺儿无奈,只得又劝了两句,说起些贾府里近日生的事来。
说到宝玉如何惹了黛玉羞恼,又如何的赔礼道歉。
宝钗听了,沉吟良久,嗤笑一声:“若我看,只怕这宝玉日后的前程还不如兰哥儿呢!”
莺儿见她仿佛对宝玉完全不在意了,便也松了口气,又道:“太太到底是疼惜您的,如今一时想差了也是有的,您不要和太太生气。”
“我哪里是和母亲生气呢?”宝钗垂头看着腕上的翡翠掐金丝手钏,笑容中透着些无力和轻嘲:“我只是气我做自己无能,也气哥哥不上进。”
她抬手在那剔透冰凉的翡翠蛋面上缓缓抚摸了两下,忽地转身从枕边拿了个小锦盒,打开从里头取了支钗子出来。
那钗子仿的是枝叶样子,赤金掐丝的树枝,白玉雕琢的树叶,取得是“金枝玉叶”的好意头。
她攥紧了钗子压在胸口,神情悲凉:“若是父亲还在,我薛家哪会是今日这般光景?”
莺儿无奈,也想不出什么劝解之语,只能在脚踏上坐了陪着。
一夜里北风狂吹,仿佛突然之间天气将冷了下来。碧月叮嘱婆子们给由仪居住的上房和贾兰的厢房中都添了火盆熏笼,又给婆子们值夜的下房也烧起了火盆,最后计算着府里给分的炭例,掐算着时日,还是与由仪道:“今年天儿冷的早,府里的份例炭怕是不够用了。”
由仪闻言,只道:“就从外头采买些罢,这没什么。”
她倒是想起了另外一桩事来,略看了看天色,私底下推算半晌,与碧月道:“我看今年的冬天怕是要不好过,嘱咐常琳,在庄子上多囤写炭吧。今年烧出来的炭少买些,多留些自用的。”
碧月闻言,神色严肃起来,她对由仪是一种无条件的信任的,听了这话马上道:“明儿一早,奴婢就让人去出去给常琳大哥传话。”
又道:“好在如今院儿里的婆子们都是自己的人,传话也方便些,也不怕让人知道,您手头还有这样一桩产业。”
由仪道:“这倒没什么,只是明儿还得知会你们琏二奶奶一声,不然回头闹出来又有人计较。”
碧月应了一声,又道:“时候不早了,您快睡下吧。”
于是安寝不提。第二日一早,果然院子里已经是一地的雪白,碧月早早起身,叮嘱贾兰身边侍候的大丫头陶情,道:“将兰哥儿的大毛衣裳找出来,冬衣暂且穿去年的,府里的怕来不及,我再让外头找人赶制两件出来顶着。手炉脚炉的炭都交给兰哥儿身边儿的小厮,告诉他们,若是兰哥儿在学里受了冷,回来有他们的好看!”
陶情答应了一声,道:“这些我都备好了,又怕去上学的车轿不暖和,还特意嘱咐小茶房多烧了热水,回头把那兔子毛的热水袋灌上,坐在车里,那个暖身子岂不比手炉要好?”
碧月便点了头:“不错,就这样吧。叮嘱小茶房将姜汤酽酽地煮上一锅,你用水囊灌上,再将保温的棉套子包上两层,叮嘱兰哥儿身边儿的小厮,到了学里就放在熏笼上暖着,盯着兰哥儿喝下,比那些御寒的汤药都强。”
“唉,我知道了。”陶情应了,又听碧月转身吩咐雪霏:“等姜汤好了,盛出来,给院子里上上下下的都分一分,这个时节,染了风寒是最不爱好的。”
雪霏应了,笑道:“姑姑放心,我知道了。”
碧月又问:“柳依呢?让她去找大毛衣裳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
来思忙道:“大毛衣裳找出来了,是素云姐姐打她去催炭例了。”
碧月这才笑了,知道素云的打算,便道:“既然这样,你再去看看,若是在平儿跟前,你只说是奶奶吩咐你叫柳依回来:这事情是预料不到的,府里的炭例一时不凑手也是有的,不可难为人,咱们只从外头采买些周转罢了。”
来思一贯最是伶俐,听了碧月这样嘱咐,就知道碧月的打算了,于是将碧月的话重复了几次,点头应了:“奴婢知道了。”
出去找柳依,果然她就在王熙凤的院子里催着府里买办的钱华家的,只说一早起天就冷的不像话,屋里剩的炭火不多,怕日子难过。
这时来思过来,眼见平儿就在一旁劝着,便压着声音将碧月嘱咐的话说了,却也保证在平儿能听到的范围内。余光瞥到平儿若有所思地站在那儿,方才扯着柳依出去。
再说碧月一大早就打院子里的心腹婆子出去给常琳传话,常琳那自小被常嬷嬷洗脑的,听了这个连忙答应了,紧赶慢赶地凑了银霜炭、红罗炭各百斤,又备了黑炭柴炭百斤,大车拉着送进了荣府,放进了碧月早打点出来的空屋中。
这东西不少,但也不算太打眼,何况由仪早在早起定省时打过王夫人的预防针,倒也没在府里掀起多大的风浪来。
只说这天突然就冷了下来,王熙凤一开始也没大当回事,只吩咐人比正常多采买些。等天气彻底冷的不像样子了,炭价、柴价也涨的不像样子了。
她本来还笑话由仪小题大做,此时眼看着账册上银子流水一样的出去,不免有些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