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找了你一圈儿,你却在这儿坐着讨清闲。”开口的是宣威侯夫人徐聘柔,一袭紫衣,面容端庄却也不乏飒爽。
虽是如此的容色,她却是正正经经文官家的女儿出身,父亲当年是教导当今学业的,如今管拜一品太傅兼领国子监,实职虽然不高,却是满朝文臣都要敬上三分的。
而她自幼由出身宣威公府的祖母教养,琴棋书画精通自然不说,也练得些弓马拳脚,为人性子极洒脱,在京城贵妇中也算是极独特的了。
她及笄之后婚配也是许了她祖母娘家的当家人宣威侯,虽然如今只是侯爵,但侯爷手中有军权,便是贾母一辈的老人也要让她三分。
按理说,她这样的性子是看不上“尤氏”这样出身的侯府“夫人”的,偏生当年庙中进香遇上些匪徒意欲帮她,不敌之际是由仪出手相救。
于是折服于由仪的飒爽英姿,处理了家中那些乱事之后便时常上门,打着的就是报恩的借口,虽然殷切,却也进退有度。由仪也算喜欢她的性子,便交下了这世界中的第一个朋友。
听她如此说,由仪稍稍笑了笑,道:“宣威侯夫人忙,妾身哪敢打扰?”
口中是如此说的,面上笑意可不作假。
徐聘柔推了她一下,嗔道:“偏你嘴上不饶人。”
她在由仪下的位置坐落,两张年轻面孔在周围一干中年妇人中显得格格不入,但二人也都习惯了,均是淡定自若的样子。
“你同宗家二房的女儿那规矩学的可真不错,便是宗室的郡主们只怕也有不及的,晋阳公主如她这个年纪也不比她好。”徐聘柔这话说得半点不心虚,她是当今皇后的亲妹,当年同与皇后承欢于徐家老太太膝下,情感与旁的兄弟姊妹自然不同。并且皇后大出许多,读书识字都是皇后亲自教授,待她也算是与自己的女儿差不多了。
直到皇后出嫁为三王妃,她也常去王府里走动,如今更是皇宫中的常客,碰了当今也能大大方方地叫一声“姐夫”,半点不虚。
且她嫁的宣威侯,当今还是皇子的时候便是他的伴读,后来一路辅佐当今,如今领着京畿大营,在京中男人堆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她又身系承恩公与宣威侯两家,京中寻常诰命对她都得礼让三分。
而若说京中贵妇聚会提到的“好命人”中定然有她徐聘柔一个——皇后幺妹,自幼千娇万宠养大的,虽说性子在贵女们眼中不合拍,却极得长辈们的喜欢,惹足了人的红眼。
当年婚配时猪油蒙了心死活要嫁给一个打她近十岁的男人,京中不知有多少贵女躲着暗笑,但婚后宣威侯待她也是如珍如宝,房中没有其他姬妾不说,更是早早请封她诞下的长子为世子,实在是让当年嘲笑过她的人扼腕。
这些事情由仪自然也听过,却也不过是左耳进右耳出。
三世情缘,身具深厚功德。
想不到以宝黛作为主角的《红楼》中也有这样的人。
由仪当时也不过略想了想,然后轻笑一声抛之于脑后。
活了这么久,若是事事都要探寻究竟一番,那她可能早就累死了。
此时由仪听了这话,不过轻笑一声,然后风轻云淡漫不经心地抿了口茶水,一面慢慢撇着茶水上的沫子,一面随口道:“你这夸奖让她们听到了可得好生惶恐一番。”
徐聘柔借着喝茶的袖子的遮挡翻了个白眼儿,嗤笑道:“我随口一说,她们随意听听就罢了,何况这话她们也不会知道。”
又道:“只是可怜我那个小外甥,小小年纪就被人惦记上了。”
由仪扫了她一眼,轻笑道:“惦记你外甥的人是不少,但这一家可未必。”
“你得意思是?”徐聘柔瞪大了眼睛,有些惊讶道:“这做父女都足够了吧?”
由仪道:“你看那宫中如今还有和你年龄相仿的太嫔呢。”
徐聘柔叹了口气,摇着头道:“这些人都是疯了不成。”
“罢了,不说这些丧气的事儿了。”徐聘柔又笑了笑,说起了旁的事情来:“我在京郊有个院子,里头种满了个红梅花儿,冬日里落了雪最好看了。本来年前就打算请你过去赏花游玩了,偏生我家燕儿又病了,拖拖拉拉的一直没约成。如今年也过了,趁着花儿还开着,咱们去玩玩如何?”
“都请了谁?”由仪仍旧垂头慢慢撇着茶水上的一层浮沫,仿佛不过是随口一问,徐聘柔却知道她是动了心。
当下笑了笑,道:“知道你的性子,还能请谁?就咱们俩。”说着又补了一句:“况且我和她们也合不来,一个两个看我的眼神想要吃了我似的。”
她轻轻吐槽了一句,透出些小女儿的娇态来。
由仪歪头看着她,唇角勾了抹笑意出来,也不开口。
直到快把徐聘柔看得恼羞成怒了,方才点了点头,应道:“既然如此,约个日子吧。”
徐聘柔这才喜笑颜开,道:“等我家燕姐儿和玉姐儿到了进学的日子,择个晴好的天儿,咱们就去。”
又道:“你在家也是闲着,出来走走对身子也有好处,到时候咱们再去逛街,你可不准拒绝。”
“都应你。”由仪随手顺了顺蔚蓝褂子袖口上一圈雪白的风毛,道:“不过我也是闹不明白你是怎么有那一家家店逛过去的耐心,直接让人送上门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