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他居然哭了,那一刻肖似某人的脸露出的脆弱让顺帝再也下不去手。
短暂的沉默后,他缓缓地放下茶盏。
“砸啊,怎么不砸了?”刘珂抬手狠狠地抹了一把脸问。
顺帝扶着桌案走了两步,最终痛心地问:“珂儿,你究竟对朕有何不满?为什么要如此折腾,安安分分地留在京中,当个像样的皇子不好吗?”
“不满?”刘珂低笑了一声,“我太不满了!既然都要被贬出去,那我就斗胆问上一句,我娘,真的是别人口中那种不知羞耻地与人私情的女人吗?”
这一声质问刹那间让顺帝全身僵硬,他下意识地朝周围看去,只有如雕塑一般的秦海站在不远处,在他的目光下,秦海立刻出了殿门,将伺候的宫人远远打,而自己则守牢牢地在门外。
大成殿内变得更加安静,落针可闻,只有刘珂难以压抑的愤怒呼吸。
过了许久,顺帝问:“你都知道些什么?”
刘珂嗤笑:“那多了去了。”
“你都知道些什么!”顺帝不理会他的嘲讽,更加大声的问,怒喝道,“说!”
刘珂目光毫无闪躲,将脊背挺直,“这还用的着我说吗?当年她就是被陷害的吧,连同那个娶不到人准备孤老的倒霉蛋一起被冤死,可罪魁祸如今就坐在她的位置上,踩着她的尸骨,等着母仪天下,万人景仰!”
他直挺挺地跪着,如同桀骜不屈的松竹,可笑地说:“您还要问我为何要折腾,谁认贼作母那么多年能咽的下这口气,再由着她给我安排一个别有用心的女人?”
刘珂这么做恶心的谁,就是那对母子!他的讣告给谁,就是那些支持景王的背后势力!
顺帝整个人都处在震惊中,愣愣看着这个儿子,仿佛第一次见到他,不禁喃喃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哪怕不学无术,也知道这句话。”
顺帝顿时无言以对。
既然父子对质,刘珂也无需顾虑什么,他看着顺帝,痛心地问:“既然您也知道,为何能眼睁睁看着我娘含冤,将她打入冷宫,坐实这个罪名呢?既然那么宠爱,难道不该给她一个公道吗?父皇,您告诉我,为什么?”
这最后三个字饱含了太多的意思,那些刘珂想问又不能问的愤怒,全都在里面。
此时此刻,没有什么不能直视天颜,他就这么盯着顺帝,看着对方的眼睛。他很想知道这人该如何编造接下去的谎言,给出一个既能说服他,又能将其中自己的罪恶给摘出去的解释!
“朕……”顺帝闭上眼睛,缓缓摇头,“朕不知道。”
“您贵为一国之君……”
“可朕也有被蒙蔽的时候!”顺帝大声反驳,他眼角带红,面露痛苦,好似不敢回忆地说,“你懂什么!就是因为太宠爱她,才听不下一点解释。她是贵妃啊,皇后早逝,她就是后宫之主,谁能陷害她?众目之下抓奸在床,你让朕如何相信她的话?”
顺帝想起那个雨夜,整个人便处在灰暗之中,后悔和自责酝酿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恨,深深地爬在他的脸上,让他的神情变得阴郁而狰狞,仿佛处在了暴怒的边缘。
可是刘珂知道他最后悔的不是不忿青红皂白将他的母亲打入冷宫,而是抑制不住心底的恶念,对不该之人伸出了手。
然而现在不是揭露一切的时候,刘珂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后来您既然还是知道了,那又为何不愿替她平冤,将恶人绳之以法?就这么让我一出生就满身污点,受天下耻笑?”
“等朕知道已经是很多年之后了,所有的证据已经消失,如何再追溯?若大动干戈,那宫内宫外人人自危,后宫朝堂就不稳了……”顺帝摇头,“更何况,她还育有琅儿,又在教导你。”
刘珂吼道:“那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顺帝缓缓地走下台阶,到了刘珂的面前,将他亲自扶起来,沉痛道:“珂儿,朕只能对不住你。”
一句话,掩盖了所有,息事宁人。
刘珂握紧了拳头。
顺帝道:“既然你都知道了,朕理解你这些年的苦衷,愧疚于你,那件荒唐的事就不再追究了,今后留在京城,让朕好好补偿你。”
“补偿?”
顺帝颔:“该封王了,以后你两个皇兄有什么,你就有什么,朕好好栽培。”
然而刘珂嗤了一声:“稀罕?”
“那你想要什么?”
“给我娘平反。”
“珂儿!事情都已经过去太久了,她的冤屈朕心里明白。”
“可天下不明白,到现在所有人都还在辱骂她!”刘珂激动道,“她耻辱地躺在棺材里。”
“可你也不能这样逼迫朕!”顺帝看着他,目光威严,带着不容置疑。
刘珂将扶在手臂上,顺帝的手给拿开,“那就把我贬出去。”
“珂儿,莫要置气。”
刘珂坚定地说:“这是为人子该做的事,我娘什么时候能昭雪,我就什么回京。”
父子之间目光对视,刘珂寸步不让,顺帝沉沉地吐出一口气,在大殿内踱步,似在思虑,最终长叹道:“非得如此吗?”
“对。”刘珂垂下眼睛,没让自己露出讥笑,他知道顺帝一定会答应,这人巴不得让他离得远远的,免得现更深的东西,而如今的不舍不过是此人的惺惺作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