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提灯充分见识到了这位大奉太子的凶恶。
虽然他们都是在做刑审,但目的是不一样的,沈提灯亲手将这里的人抓进来,也亲自看过他们的罪行,他知道,这群人没有一个是干净的,就连这里的女子,也多是他国细作,亦或者是女刺客之类的身份,他也知道,他的刑审是出于公正的刑罚,他以大奉法律为界,从未迈出过一步。
所以他哪怕满手血腥,也认为自己是顶天立地的人。
但太子不是。
太子纯是觉得刑审有意思,他不在乎这个人是什么罪过,他只想玩得高兴。
沈提灯察觉到他的兴致盎然,因此而觉得不好。
这就是未来的皇帝吗?
看起来就有一种大奉要亡的样子。
沈提灯心下这般想,面上倒是掩盖的很好,也不言语,只是太子走后,被指挥使给唤过去了一次。
他现在也是小旗了,到了小旗这个位置,便能来见指挥使了。
沈提灯从门外进来时,便瞧见他爹坐在案后,手里拿着一副卷宗在看,卷宗上写满了人名。
沈蕴玉早已年过不惑,岁月在他的面上留下了痕迹,他的眼角堆积起了细纹,虽然依旧白净,但却有了中年美男子的儒雅模样,兴许是年岁上来了,所以不再如年轻时那般锋芒毕露,而如山脊般沉稳,如林木般温润,纵然穿着一身红艳艳的飞鱼服,也没有那种刺鼻的血腥气。
当然,没有人会怀疑他的锋锐,也没有人想见识道他的手段。
在北典府司时,沈提灯见了沈蕴玉,就像是普通的上下级一样抱拳行礼。
沈蕴玉坐在案后,瞧了他一眼,问道:“太子走了?”
沈提灯点头,道:“回指挥使的话,太子才走,属下亲自
送走的。”
沈蕴玉“嗯”了一声,道:“你观太子如何?”
此言是要命的话,东宫储君如何,岂是他们可以议论的话?但沈蕴玉既然敢问,便确定周遭不会有人听。
这儿便不是北典府司了,是他们父子讲真话的地方。
沈提灯垂着眼眸,道:“儿子。。。有些不喜他。”
“嗯。”沈蕴玉垂眸,道:“他年纪尚幼,却嗜杀成性,若是为人蠢笨便罢了,但是为父瞧着,他是个极聪明的人。”
不怕蠢货手持利刃,就怕聪明人高坐明堂。
若被太子记恨上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沈提灯便道:“父亲,儿子,又该如何做呢?”
沈蕴玉低笑了一声,瑞凤眼中带着几丝宽容与温润的慈祥,他道:“我儿,不必想这些,你只管做一个锦衣卫该做的事便够了。”
“这天下,是所有人的天下,并非是当今圣上的,也并非是东宫太子的,他们胡作非为,自会食其恶果。”
沈蕴玉道:“提灯,天下大势,轮不到你我来定,乾坤难测,只管做好自己。”
沈提灯恍惚间明白他父为何叫他来这么一趟了,大概是怕他被此事困扰,特来开解他。
沈提灯心下松快了些,左右太子如何,也不是他一个小旗能置喙的,他便躬身道:“儿子知道了。”
“下去吧。”沈蕴玉道。
沈提灯转而从大殿内出去,走回到诏狱里。
他还要当半年的刑审小旗,这半年里,他都得在诏狱里待着。
浩荡官途,每一步,都是白骨。
晚间,沈蕴玉自北典府司离开了。
他自从成家之后,准时准点交班,下面去查案的活儿多也交给了几个千户——那几个千户一时间感激涕零。
沈大人终于肯放权了,毕竟天天抓人,都没空回去陪小娇娇了。
时年,小娇娇已不是十几年前那个娇弱纤细的姑娘了,岁月为她镀了一层柔光,她比以前丰盈了许多,也圆润了许多,唯一不变的是,石清莲总是提着一盏灯等在府门口。
不管是夏日还是冬日,到了沈蕴玉该归家的时候,她便在门口等着。
沈蕴玉远远自白虎街巷外提马而来时,便瞧见星空之下,宅门之前,漂亮的美妇人手里提着一盏灯,远远地望着他瞧。
灯火温暖,泛着浅色的柔软的光,蒙蒙亮的照着四周,美妇人远远瞧见他,便抿唇一笑。
天光似是都亮了几分。
沈蕴玉纵马前去,到了府门前便下来,握着石清莲的手往府里走,周遭的小厮丫鬟便赶忙收马——他们都习惯了,夫人与大人成婚十几年,日日都是如此,如胶似漆。
情。爱当真是天底下最好的东西,只要瞧见了夫人与大人,便让人觉得心头安稳,这世上,总有两不背弃的人。
因着夫妻和睦,家宅安稳,沈府这些年都显得格外温良,毫无锋芒似的,整个府上下都洋溢着岁月静好之意。
沈蕴玉回了府内后,便拉着石清莲回了厢房,他们俩已相伴数十年,还是不爱分开,只要有时间,便爱凑到一起来。
多数时候都是沈蕴玉办公,她在一旁瞧话本——沈蕴玉本是在隔壁有书房的,但奈何书房离卧房远些,隔着一栋墙,他瞧不见石清莲,便干脆把东西都搬到了卧房来,在卧房一侧摆上文案,抬眸便能瞧见石清莲。
一方矮榻上,石清莲卷着金枝软枕躺着看话本,沈蕴玉在一旁看公文,瞧一会儿公文,沈蕴玉一抬眸,就能瞧见石清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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