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家的两个男人在正屋分道扬镳前,最后又看了眼彼此,相似的狮子眼里,是相似的挑衅火花,他们都好像在说,你死定了。
离家越来越远的寒夫人,在几日后,同时收到了分别来自丈夫和儿子的家书,她在大略通读了两封大同小异的信件内容后,一时间竟没能分清,到底谁才是五岁的那个。
“肯定是寒起,他也就五岁,不能更高了。”寒老夫人对自己的儿子嫌弃极了。
寒夫人无奈扶额,给出评价:“另外一个还不到三岁。”
“哦,那三岁的就是寒起。”老夫人立刻改口,他儿子真的幼稚的,孙子则不同,至少也得是五岁了。
本来挺生气的寒夫人,被寒老夫人这神来一逗得哭笑不得,非常公允地表示:“好好好,一个寒三岁,一个寒五岁。”大哥不要笑二哥,这父子俩都一样。她摸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一一画替他们记了个清清楚楚,准备等回去之后算总账。
大船依旧行驶在南下的运河上,晕船的寒老夫人好像渐渐有些适应了,比之前精神了不少。寒夫人今天就陪着老夫人,戴上滚边的兜帽,去船头看了日落。
阳光瑰丽又刺眼,在橘色过后,沁出了淡淡的紫色。
“你知道暮山色其实是紫色吗?”寒老夫人突然来了兴致,握着寒夫人的手,和她回忆起了当年,“我没读过书,生寒起的时候还不识字。被寒起那个该下十八层地狱的老子画押卖了,都不知道那一纸契约上写了什么。若不是侥幸遇到主子娘娘,我和寒起就真的完了。我一直记得娘娘那天穿了身暮山紫的钗裙,就像是仙女下凡。”
从此以后,在寒老夫人看来,这世间最好看的颜色便是紫色了。紫气东来,紫电青霜,好像只要与紫沾上边,就一定是好的。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娘,您放心,一切都按照您的要求准备好了,保证都是紫色的。”紫色的帽子,紫色的鞋,以及紫色的小襁褓。
***
在寒夫人还没有收到信,只是刚刚寄出去的那天,寒江雪本打算在自家睡个痛快的,却不想刚合眼不足一炷香,就又被吓醒了。
不是做了噩梦,而是他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无夷王!
寒江雪一想到这个,便坐不住了,当下就想去找闻嘲风问清楚。但考虑到闻嘲风的身体,寒江雪坐在床沿边,最终还是忍了下来,想着要等人醒了再说。但寒江雪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就这样干瞪眼地躺在床上,硬生生地躺了一上午。
等过了中饭,寒江雪才和他爹说了自己要出门的事。
嗯,父子俩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和好了。
寒起对于寒江雪出门有些担心,虽然事情解决了,但毕竟才刚刚结束,谁知道还会不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反扑?
但儿子的下一句就是拜帖我已经下了,无夷王也同意我带上杨甘校尉一起。
寒起都不知道是该先夸他儿子安全意识足够强,还是该骂小兔崽子又先斩后奏:“你都和无夷王约好了,我能说什么?”
无夷王毕竟是他儿子的救命恩人,两次,虽然说他家已经还了一部分人情了吧,但寒起还是觉得不够。毕竟他儿子的命可是无价的。他还在和老大商量,该怎么继续对无夷王尽一份心。让儿子先表达一下亲近,证明他们家不是忘恩负义之人,确实也是个主意。
“你想去就去吧,记得带上礼物。”寒起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反对儿子交友,只是多了个条件,“你得带上你舅。”
寒夫人娘家只有三个姐妹,没有儿子,寒起这里说的舅舅,只可能是寒夫人认的弟弟王山君。
王将军今日休沐,正好得闲。本来寒起还约了这位妻弟一起喝酒,想让他帮自己做个不在场证明的。但皇帝没起疑心,这一步也就省了。
如果不是考虑到皇帝随时有可能召见,寒起更想自己陪儿子走这一趟。
寒江雪对于出门带个家长没什么意见,只是:“舅舅家在哪儿?”他已经和闻嘲风约好了,虽然距离约定的见面时间还有一会儿吧,但寒江雪不太习惯让别人久等。
寒武侯没有直接回答儿子的问题,而是引着他从正厅出来,走过繁花似锦的中庭,假山流水的后院,于廊腰缦回之后,抵达了大院最后的一整面黑瓦后墙。
寒起清了清喉咙,喊了一嗓子:“山君,你在吗?”
寒江雪:“???”
那边很快也吼了回来:“姐夫,我在呢。”
话音未落,一个穿着青黑色练功服的壮汉,便身轻如燕地出现在了墙头。他手里还夹着一个与他一样脑门有个“王”字纹路的男孩,虎头虎脑,童子髻。小孩一看见寒江雪就笑了,声音清脆:“哥哥。”
寒江雪的记忆也跟着复苏了一些,这是他舅舅的儿子王岁关。
王山君成婚比较晚,生孩子更晚,最大的孩子便是他怀里的这个。妻子在这年八月底时,又给他生了一个小女儿,至今还没有起大名。
两家因为住得近,平日里的走动就一直很频繁,通家之好,交情深厚。之前寒江雪昏迷时,要不是因为王山君不得不带兵在京郊的兵营拉练,他说不定天天都能看到哭天抹泪的舅舅守在床前。
当时舅母也还没出月子,这才给了寒武侯训子的挥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