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月君坐在医院门诊家属休息区,拿着电话呆。
“你凶她干嘛,多大不了的事,不就是喜欢卷牙膏管吗,她又没犯什么天大的错。就是因为你活得太随意,这孩子才活得特别仔细。你还为了这么点事凶她,吓得她晚上踢被子。我们在北京的时候,宝儿睡觉最乖,从来不让人操心,才跟你住几天啊,不是嫌她有强迫症,就是嫌她做事慢的,有你这样当妈的吗,一点责任心都没有……”
陈月君脑袋被聂莉的骂声轰得嗡嗡直响。陈月君此时此刻无比后悔,早知道聂老师反应这么大,就不告诉她了。
陈月君咬了咬下唇,觉得自己有些委屈。谁能想到一个孩子被责怪几句还能烧呢!
现在孩子怎么这么脆弱。还有她那个嚰嚰唧唧的性子,有时候真的很烦人啊!当妈妈的不是应该矫正她的强迫症吗?
陈月君忍不住冲天花板翻个白眼,一时不知道应该气谁。
“你以为养孩子是养小猫小狗啊!”聂莉的声音又在陈月君耳边响起。
“难道不是吗?”陈月君低低地哼唧一声。
陈月君一直觉得自己像只在城市里流浪的小猫小狗。
那个时候他们俩都在忙工作,自己从小挂着钥匙放羊般长大,也没怎么样嘛,现在不还活得好好的。
“怎么到了……弄得……”
陈月君一遇到孩子的事,她的大脑就会宕机,她有些不耐烦地甩了一下头。不太长的头轻轻捶打着她的鬓角。
护士拿着一叠单子喊,“陈亭舟家长!陈亭舟家长在不在!”
“在,在,在这里呢!”陈月君挂了电话,快步冲到护士身边,“是要去交费是吗?”
“是。”护士对陈月君的态度不太好,有些冷淡。
陈月君没有更多的心情去理会一个态度不好的护士,接过缴费单去缴费。
交费的队伍排得老长,陈月君排在队伍后面,心里忍不住嘀咕:“怎么现在的孩子这么爱生病。”
缴费的人虽然很多,但似乎大家都很有耐心,没有人吵闹。常常在新闻上看到家长为孩子在医院打架斗殴的事,似乎只存在于新闻里。
慢慢从队尾变成了队中,再从队中排到队,陈月君双脚轻轻互相碰了碰,让有些酸的腿,不那么酸胀。
缴完费,陈月君去治疗室看吊水的陈亭舟。
陈亭舟小小一团,头歪靠在长椅靠背上。
周围的孩子身边都有家长陪,只有陈亭舟自己一个人躺着,显得有些孤独。
陈月君心底莫名升起一种叫后悔的情绪。她快步走到陈亭舟身边坐下,伸手摸了摸陈亭舟的额头。
“妈妈!”陈亭舟没睡着,她看到陈月君笑的很灿烂。
“妈妈,对不起!”陈亭舟脸上有一种出年龄的乖巧,隐隐带着一丝丝讨好。
“啊?生病嘛,干嘛要说对不起。再睡一会儿,马上就好了。”陈月君没来由地有些慌,忙低下头给陈亭舟整理身上整齐的衣服。
“我太娇气啦,对不起,给你找麻烦啦,对不起!”陈亭舟的睫毛垂下,白玉一样的小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人中处的伤疤泛着白,疤痕收口的位置让陈亭舟的右上唇有一个小小的豁口,豁口里能看到一点点细白的牙。
陈月君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叹口气,可当着陈亭舟的面,那口气怎么也叹不出来。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你是我的女儿,我是你的妈妈,照顾你是我的责任。谁教你说这样的话的。”
陈亭舟的嘴瘪了瘪,右上唇彻底盖住下唇,细白的伤痕显得更白。
“园长妈妈说要当个有礼貌的孩子,这样妈妈才会喜欢。”
陈月君伸手插进头,有些粗暴的捋了一下。她不知道怎么和一个六、七岁的孩子交流,让她敞开心扉。
突然后面一声尖锐的哭声刺痛了陈月君的耳膜。
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正在胡乱地哭着。陪在男孩身边的应该是他的爸爸和妈妈。
“啊!烫死了……烫死我了,我不要,我不要,我要回家!”
“妈妈给你吹吹好不好!吹吹就不烫了!”
妈妈大概三十多岁的样子,一头乱,身上随意裹着一件大衣。她正努力地安抚着身边哭闹的孩子。
爸爸也好不到哪里去,下巴冒出青色的胡茬,衣服的下摆没有掖好,鼓鼓囊囊地团在腰带上。
“我不要,我不要,我难受……我要回家……啊……妈妈……妈妈……啊!”那个孩子哭得撕心裂肺,手脚胡乱地蹬踹着。
妈妈身上被孩子踹了好几脚。
爸爸努力的控制住孩子的身体,一边对孩子说:“别乱动,一会儿更痛了”,一边转头对妻子嘟囔:“要不,咱们回去吧!”
“那怎么行,刚挂一瓶!”年轻的妈妈轻声抗议丈夫不靠谱的建议,转头对哭闹的孩子说:“宝贝不哭,你看别的小哥哥、小姐姐都没哭呢,人家也在吊瓶呢,乖……”
孩子的哭声并没有停,反而更大声,哭声把他妈妈的声音彻底掩盖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