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纪3o4年12月,南6,赵国。
刘向站在自己曾经的家门前已将近半个时辰。
刘宅位于邯城的南区,临近南区与东区的交界处,当初刘向的父亲也是因为这里紧邻东区才花费了半生的积蓄买下了在这栋宅子。
毕竟医师这个职业还是比较高贵的,虽说刘父只是在平民居住的南区小有名气而已。
毕竟人都是要向上攀附的,虽说这里仅仅是紧邻公卿贵族们居住的东区而已,但刘父却觉得住在这里就距离贵族阶层更近了一些。
同在平民区居住,南区东侧的居民们一向自我感觉比南区西侧的住户们高贵一些。
可笑的是,在真正的东区贵族们看来,两者并无区别,都是不值得正眼相看的草根小民。
刘向看着眼前斑驳的大门,尽量不去看门上那两张刺眼的的邯城司寇尉的封条。
司寇尉是赵国负责一城治安、缉寇的衙门,其张贴的封条说明此宅曾生过恶性案件,现在已无人居住。
刘向觉得那两张长两尺、宽七寸的惨白色封条好似两张凄惨的挽联,其上原本鲜红如血现在却褪色为浅粉色的司寇尉印章看起来也好似凋零枯萎的两朵残花,好像在告知来来往往的行人们,曾经住在这里的一家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刘向进城后向邻人委婉的打听过自家宅院的消息。据说当日家中剧变之后,直到第二天早起的邻人闻到院中的血腥之气,试探着从并未紧闭的大门向院中窥视,现了刘父的尸体和刘母的血肉,这才现刘家出事了,便急忙向司寇尉报案。
司寇尉也曾派来几名校尉和仵作来刘宅踏勘半日,但对于刘家父母惨死、二子失踪的原因,也只是给了个强盗入宅偷盗、刘父刘母反抗而遭毒手、刘家二子被盗掳走的结论。
因为刘家在邯城并无亲属,所以刘父刘母的尸身由司寇尉收殓,刘宅也因为悬案未靖而被司寇尉封存。
至于失踪的刘家二子和作案的强盗,则是由邯城司寇尉行文赵国各城,命各城衙门留意搜寻缉拿。
刘向心知若真的是“葵”这样的古老杀手组织做的案子,以邯城司寇尉的手段必然是查不出原委的,但灭门惨案被这样草草地归于入宅偷盗的强盗所做,还是有些黯然失望的。
怎样的强盗才能为了偷盗钱财而将苦主家的女主人切割成上百块血肉、男主人以两根长矛穿胸而过钉在地上?
又是怎样的强盗才会带着两个十几岁的半大小子潜出赵国都城?如此做又所为何来?
刘向心知,父母的大仇和弟弟的失踪,只能由自己来解决了。
刘向久久不愿离开刘宅的大门,仿若下一刻母亲便会微笑着打开大门,将自己拥入温暖的怀中。
刘向心知这只是自己美好的臆想,自己曾亲眼看着母亲在自己眼前不到一丈之地被瞬间割裂成一朵血花,如碎裂的瓷器一般变成了一地血肉。
但刘向就是久久不愿离去,就让自己的臆想再持续一会儿吧,让自己再沉浸在母亲即将开门迎接自己的美好等待中一会儿吧。
因为一旦转头,自己将面对的就是与那不知身在何处的古老神秘杀手组织的对峙,和那势力覆盖南6的巫教对魂师的追剿。
毕竟刘向只是个未到十五岁的少年,这一年多的多次直面生死和无时无刻不在的心中压力已经压得他喘不过气了。
而这曾经的家是如今这世上仅有的能给他一丝慰藉的地方。
一声长叹中,刘向终于艰难地转头离去。
在刘宅后面一处无人经过的小巷子里,刘向从院墙上一跃而过。
如今一人高的简陋院墙在身为一品拳师的刘向眼中,已经没有半点难度了。
越过院墙之后,刘向四处查看了一下。
院中还是自己记忆中的样子,一切如旧,只是杂草已经疯长得没过人膝了。
忽然刘向看到了不远处有几块大石堆在院墙一角,不禁会心一笑。
这几块大石是弟弟趁父亲不在时偷偷搬进院子的。不知多少次,弟弟就是以它们垒在墙边从而偷偷翻墙溜出家去的。
只是如今大石仍在,弟弟却不知失落在何处,甚至是否尚在人世也不可知。
又是一声长叹,刘向转身走出院子,推门进入了自己曾经的屋子。
屋中除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以外一切如旧,刘向常看的几本医书随意地摊在书案之上,两件在去巫庙参加选拔之前换下的旧衣还胡乱地丢在床上。
刘向在屋中缓缓查看一周,心中多了几分温馨之意,随即坐在熟悉的书案之前,拿起案上一本翻开到一半的医书,细细地看了一会。
曾经觉得繁琐难解的医书内容如今在刘向眼中却是那样的亲切。
如果能够重回当时在书案前苦读医术的日子该多好啊!
刘向又俯身拉开了书案下的一个暗格,拿出两样东西。
一根从未用过的毛笔和一张有陈旧墨迹和胡乱折痕的纸。
这根毛笔品质一般,一看便是街头商铺中随处可见的物品。
但这根毛笔是刘向兄弟二人和赢异、柳若相识不久之后,一次四人在街头闲逛之时,柳若买来送给刘向的。
同时柳若送给弟弟刘歆的是一柄木刀,但可惜被刘歆在一次外出玩耍的时候弄丢了。为了这个,兄弟二人曾经出去寻找了半日,可惜并未寻到。
刘向轻抚毛笔半晌,脸上露出一丝温馨的笑意,迟疑一下之后,又伸手拿起那张皱皱巴巴的纸。
这张纸是刘向在弟弟的房间内无意间现的,当时这纸被揉成一团丢在角落中。刘向深知弟弟一向讨厌读书写字,因此当时便对这团上面有墨迹透出的纸团比较好奇,所以拾起之后展开看了看。
上面画满了一看便是胡乱涂抹的墨迹,但其中还有一个大大的歪歪扭扭的“柳”字。
那时刘向兄弟俩刚刚认识柳若不久,于是刘向当时便拿着这张皱皱巴巴的纸呆立了半晌。
从那天起,刘向便将这只柳若送的毛笔和这张胡乱涂鸦着柳字的纸放在了书案的暗格里,从未示人。
那是当时刘向的小小心思啊,好似不再放在外面,便会隐藏起来当做不知。
刘向将这两件东西小心地揣进衣袋内,然后缓缓地环视了自己曾经的屋子之后,便依依不舍地推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