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偷听都偷听得面红耳赤的夜三更,忽然觉得自己也是龌龊。
待要走时,又听得屋里传来李观音的问话,“二小姐,你在山下说的我家相公那病,是不是真的?”
夜遐迩显然陷入一阵沉思,权衡着其中利弊,过了一阵才回道:“我也只是以前看过几本医书,跟着自家一位药师粗略学过些药理,不甚精通。山下时也只是望闻问切中的闻,像我这种都不入流的话,权当是误诊,姐姐还是莫要当真。”
开始煎熬中药的妇人长长一声叹息,尽是些落寞,“其实我也能猜到些,即便不是二小姐讲的肺痨,我感觉也得是些不治之症,要不然,怎么可能七八年了,越治越重不见好转。”
夜遐迩此时也不知该怎么搭话。
对于自己刚才所谓的“粗通”也是以偏概全,家里那位药师虽说不是那些悬壶济世的游方郎中,仅仅只是作为家中医师,名声不显,却也算是个中圣手,自己当年跟他浅学的那些个医理治病救人谈不上,但是望闻问切之下诊断个七七八八也是十拿九稳。
显然如她所言,这位分水岭二当家,这病已然深入骨髓,当真应了那句“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
李观音沉浸心思,并未注意到身后人的表情,苦笑道:“要是再治不好,我是不是该带他去寻寻神医。二小姐,你见多识广的,咱们大周哪位神医治病救人最好?”
“哎呀,红药还这么小,不能跟着我们出去颠簸,留在家里我也不放心啊。”
“相公这病也不知道能不能长途跋涉,就怕再累到他。”
“我这都小二十年没出过山了,怕是都不认识路了。”
李观音拿着小扇子轻轻摇火,碎碎念。
“唉,真愁人。”
终是想起屋里还有一人,李观音回头去瞧,略显尴尬,“不好意思二小姐,我就是好絮叨,平日里也没个说话的,你一来话就有些多,你别嫌烦。”
“不会不会。”这倒是她的真心话,听着李观音这一句又一句的前言后语,夜遐迩再次想到了好多年前的母亲,在父亲每次喝醉后吐的不省人事,她也是这般絮叨,却还会细心收拾,耐心照护,还会熬来醒酒汤,一口一口吹凉喂下。
那时候听着是聒噪,眼下,很是舒坦。
“其实我真没奢求过太多,小时候一路讨饭呀,就想着吃饱了就好,喝口稀粥能多撑一会儿我就知足。”
“长大了唱戏,均州界也好,周边几个州县也罢,我也没指望能扬名立万,就想着多赚点钱,给自己找个好夫家,而不是看人脸色,陪人笑脸。”
“我也没奢求过自己能找个多厉害的夫君,哪怕他没啥本事,我多做些活计养活他都行。”
“后来阴差阳错的成了压寨夫人,还生了红药,我就是想着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我也没奢求过什么,就是这么一一的烧水做饭相夫教子也好,枯燥乏味不要紧,每日里一睁眼瞧见他俩,真的挺好。”
“可怎么就得了这么个怎么治都治不好的病?该不会是我这名字犯了忌讳吧。可也不能让相公替我受罪呀。”
“唉…”
李观音一句跟着一句,夜遐迩听得认真。
李观音手中小扇一停,她忽然扭头看向夜遐迩,“是不是真因为我这个名字啊。”
夜遐迩听出了这声音里的一丝慌乱。
“不会不会。”夜遐迩摇头,挤出了一个她感觉很难看却在此时此刻也没法子好看的笑容,“观音菩萨救苦救难,慈悲为怀悲悯众人,度尽下疾苦,不会因为一个名字就大不敬,这是你的福报啊,观音菩萨给你的福报。”
李观音喘了一口气,好像现在夜遐迩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是良药,不止治病救人,更能起死回生。
“那我要供养观音,每日祷告。”
小炉里又想起轻呼。
夜遐迩略略失神,不知想起了什么,像是呢喃一般轻轻道:“若是心诚,何处所愿不得偿?”
小炉里又没了动静,接着是小扇掉,李观音直接跪倒,朝着西方,磕了好多好多头。
“咚咚咚咚咚……”是轻叩声。
她又碎碎念。
“愿救苦救难观世音,大宏愿,度众生,不老不病。”
说了好多好多遍。
夜遐迩起身出屋,她说:“观音姐姐人心眼儿不错。”
“所以惹她不高兴的人都该死。”
一如三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