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三公子,我知道你在里面,我家小白都盯上了。”海东青嗓门极大,倒是颇像这些关外人的粗犷性子。
夜三更不晓得他家小白是什么,感觉到窗外两道如刀视线扭头看得是那雪白矛隼,夜三更觉得海东青给他这只钢爪能生撕黑瞎子利喙可啄透皮子的猛禽起的名是不是有些太过随意。
夜三更开门,比他要高一头的海东青袖子里抄着双手,嘿嘿直笑,“夜三公子可好?”也不用夜三更让,海东青侧身低了低头挤进了房间,看到坐着的夜遐迩,大嘴一咧,笑着打招呼道:“夜二小姐好。”
对于这自来熟的海东青,夜三更确定自己以前绝对没有见过也没和他有过一丝一毫的交际。这人倒是没拿自己当外人,进屋一阵扫视,只吧嗒嘴,“这方不行啊,三公子和二小姐在这委屈了。”扭头看向夜三更时现引他来的店小二还在门口站着,当即就不耐道道:“还在这站着干嘛?刚才给你的银子嫌少啊!”
店小二讨了个没,看这大块头即便是看上去年纪不小了怕也不是自己这小身板抗得了的,也不敢顶撞与他,吃了个闷气回身就走。
海东青也不客气,自己走到火炉跟前蹲下身子,虚抱着火炉烤手,时不时的揪揪耳朵,“三公子和二小姐认识我不?”
也不等对面姐弟两人回话,又自顾自道:“我是海东青,关外的。”
夜三更和姐姐并没有打算搭理他的意思,至少在知道他来意之前,夜三更不想也不愿跟他多说一句话。
海东青朝着那只抓着窗棂的矛隼吹了一记响亮口哨,叫做雾里白的雕中之王扑棱棱振翅而飞,钢爪力道把它刚刚抓着的窗棂竟硬硬掰下一段。
“三公子懂不懂这玩意儿?你看我这雕怎么样?当年我熬鹰熬了七,整整七个日夜没合眼,就跟这玩意儿在那里死磕。”
海东青的显摆没有引起心里暗暗防着他的夜三更兴,倒是把一旁即便塌下来都不会有任何多余担心的姐姐吊起了胃口。夜遐迩道:“我当年听说训鹰苦,训鹰中雕最苦,而训这雕中极品海东青更是苦不堪言,古往今来只要是记载了熬过这雕中最俊海东青的,哪怕是成功了也得身心俱疲大病一场,轻的休息个把月,重的都要丢个半条命。海前辈熬鹰七,怕是时间也不短吧。”
海东青跟这眼前他起初并未怎么上心的女娃娃找到了共通话题,顿时来了兴,“夜二小姐对这东西有研究?”
夜遐迩不置可否,似是在寻思这底下所有玩意儿自己都略知个一二皮毛,要是跟那些专门研习的人比较肯定会有很大差距,但是怎么着也懂一些。“研究谈不上,少时曾翻看过这类典籍,跟海前辈相比较的话,皮毛而已。”
海东青洋洋得意,动了动身子,两手又抄近棉袖里,手肘也拄近腿根里,似是在这相对于外面来说已经很暖和的屋里也显得很冷的样子,像是田间头的老头儿一般毫无一点威震关外名扬大周朝的高手风范,道:“夜二小姐有所不知,这训鹰有讲究啊,选鹰自不必去说,要是没个眼力价,莫说分不清是隼与鹰,说不定那猫鸮都能当做是矛隼。”
“据我记得,海东青可是分很多名目吧,秋、波、三年龙、六年凤、麒麟柱、雾里白,其中当以玉爪金最是上品,先不说什么十万只鹰里方出一只海东青,怕是十万只海东青里才有寥寥几只玉爪金吧,这个才真是可遇不可求的神鹰。我曾在一本文献里见过,说是百余年前关外大蒙那边有个部落曾偶然得到一只玉爪金,起先真没想到会是这么名贵物种,只当是同玉爪金颇为形似的雾里白对待,可这玉爪金性子极其高傲,生生熬死了两个汉子都未有一丝的懈怠。”
夜遐迩侃侃而谈,让得海东青兴大增,从怀里摸出一个烟袋杆子本想贴着暖炉引上,可看看夜遐迩遂又作罢,只是把烟袋锅子放在鼻下狠狠吸了一口,道:“夜二小姐懂得可真不少哩,这玉爪金哪是那么好驯服,都说这玉爪金通灵,它相中的人不用去熬,丢块肉就跟着走,它不欢喜的,别说熬死两个汉子,即便是熬死自己它都不从。我这只雾里白虽比不上玉爪金神俊但也差不多少,捕兔抓鹿一个俯冲的事,即便身处百里高空,雪里有只獐子花貂也逃不过它的眼睛。”
一提到这只跟了自己数年的雾里白,海东青眉飞色舞,嘴里又是一记口哨,在外盘旋不停被主人起了个“小白”名字的神鹰一个俯冲疾疾飞下掠进屋来,海东青抬手握拳。夜三更分明感觉到这半百老头周身气机流转涌向手臂,就见那神鹰八指钢爪如钩稳稳镶在主人臂上。
夜遐迩听得有鸟翅扑棱,猜是海东青口中那只他颇为骄傲的雾里白,道:“只是可惜小女子眼盲,已经无缘得见海前辈这只神鹰风采。”
海东青呵呵一笑,颇为爱惜的抚抚那只雾里白如利刃般白羽,道:“话说到这,三公子啊,听我这半截身子进了棺材的半大老头子一句劝,二小姐已然如此情况,何不及早带她回家享享福。你一个爷们家,和二小姐再如何亲近,有些事也要避讳不是?总比不得家里那些个老妈子俏丫头的照料来的方便些。”
海东青话音还未落,便引得夜三更目光如刀盯向前者,身旁气机流转眼中寒光乍现,连得那只雾里白都在海东青小臂上抖擞翅膀不甚安宁,一声鹰唳嗻嗻,凄厉刺耳。
海东青依旧手抚着那只飞禽的白羽,安抚着这只跟随了自己十好几年如同老友一般存在的神鹰,道:“不就是个违抗圣旨的罪名么?凭夜王爷那通本事,与子爷好好说道说道,不就没事了。你说是也不是?”
夜三更不说话,表情都未有一丝变化,只是盯着对面这个能与禽中刚烈对视数日的老头儿一动不动。
他在等,等海东青的下文,这半百老头子绝不可能仅仅只是来找姐弟两人说两句话这么简单。
夜遐迩也不说话,聪慧如她,差不多猜出了这个爱炫耀自己宠物的老家伙为何不远千里来找自己两人的动机。
绝对也不仅仅会是让自己两人回去这么简单。
“我自知厮混恁些年也才留到了个象境便止步不前,应该与三公子半斤八两吧。”海东青缓缓续道,一抖手臂,那只仅次于雕中极品海东青的雾里白振翅而飞,在屋里盘旋两遭飞出窗外,“可三公子带着二小姐怎么也分身乏术不是?”
“海前辈这是威胁我咯。”夜三更终是开口,轻笑。
“不敢不敢。”海东青嘿嘿笑道,连连摆手,“没那本事没那本事,我只是说出一个事实罢了。”
海东青看着窗外盘旋的雾里白,转而又看向夜三更,手中烟袋杆子又塞回怀里,再出手已多了一块无事牌大小的皂玉牌。
“可接了这玩意儿,我也没办法。”海东青一脸无奈,“承蒙上边不弃,让我这老头子能在这有生之年见到这块小牌牌,够了啊。”
夜三更嗤笑一声,“夜光碑呐,可是好久不曾见到了。”
江湖庙堂英枭辈,千军万马夜光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