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自然不置可否,未有言语。
“他才十六七,对吗?”开头一句质问,姐姐也不用等着弟弟回复,就紧接继续道,“你还真想带着他?你就没想过后来事?”
接连的质问却还真就问到了夜三更的心里,无独有偶,这恰恰就是他心中所想,只是变成了姐姐口中的疑问。
“他也才十六七。”夜三更如同打哑谜一般词不达意的回答了一句。
扶着额头的手终是放下,姐姐轻笑一声,“人生多过客,何必千千结?”
夜三更也附和着咧嘴笑,很是难看,再次的欲言又止,旁人又有谁瞧得见?可他心里话着实有些话,忍了再忍,便又附之一气,长长吐出。
“莫要纠结眼前事,莫要多虑未来人。家头的话就都忘了?”
姐姐没来由的一句如同醍醐灌顶,让得夜三更一愣,呼吸都加重了几分。
姐姐自然是明白自己这个弟弟的难解心思,可她更明白,自己几句话,便能帮他解开。
如同年幼时的执拗,有心结还需有心人解。
是以,屋中再次陷入沉默。
“初几了?”似是转念又未有漏刻,还是姐姐打破了沉默。
夜三更一愣,回道:“初九。”
姐姐“哦”了一声,“公会,安太岁。”随即沉吟道,“我想走了。”
夜三更又是一愣,又点头答应的痛快,“好。”
“你不是问我再去哪儿么?”姐姐说,“我想好了,咱们去襄樊吧,当年前朝皇帝都投降了,大将元成桓仍行破釜沉舟之势,固守襄樊城六年之久,可是把先皇问帝难为坏了。如此神人我可是仰慕已久,带我去瞻仰瞻仰那座阻住我朝十万兵的大城也是最好不过。”
夜三更心中一动,颇有深意的看了眼无事人一般的姐姐,也不知她心里如何盘算的,当下未在言语,便去了里屋收拾东西。
其实收拾的东西并不多,两人加起来也没几件换洗衣服,一个小小的包裹就缚在夜三更身后。倒是姐姐一直不曾离手的破布包裹的物件,怕是要比任何东西都要贵重。
夜三更临行前看看长椅上的薄近侯,略作犹豫还是找了张纸写了几句当做临行嘱咐,又留了些银两,才牵上姐姐的手,出门转向大道一路向西出城而去。
“刚才做了什么?”拽着弟弟衣服下摆一角,对出门前夜三更滞留片刻姐姐也是有些好奇。
“没做什么。”夜三更照顾姐姐走的极慢,尽量捡着人少的方走,“就是提醒他往后练武法子,让他安心练武,等有了真本事再去报仇,还让他不要找我们。”
“仅此而已?”了解弟弟胜过了解自己的姐姐当然不信他这敷衍的回答。
夜三更知道瞒不了姐姐,道:“让他去找雨露。”
姐姐先是一愣,随后笑道:“也好也好,男儿当建功立业博个功名,要不可就枉活一世。”
夜三更摇头一笑,说到底,姐姐还是放心不下薄近侯,只是嘴硬吧。
听见弟弟笑声,姐姐也是轻声而笑,抬手揉揉弟弟脑袋,如同小时候弟弟惹祸后姐姐的劝慰,很是宠溺。
“书上说,飞鸟与鱼不同路,从此山水怎相逢。”
“可是书上也说啊,今生同路若相共,人生何处不相逢。”
“缘分二字浅薄,可这前路总有烛火。听话。”
“嗯。”
“真乖。”
………………
时至正午,日头高悬,小院屋里薄近侯悠悠醒转,睁眼一个愣怔翻身而起,毕竟是在长椅上身子不稳摔下在,左右看一圈又起身奔出房门,见到立在院中宣花巨斧,一时未回神,只是呆立。
回屋,入目是桌上一张竹纸,洋洋洒洒走龙蛇。
“走了,勿念。
若有缘,可去东莱寻我兄长凝雨露。
往后用心练武,再做打算。
意难平再难平也要平。
任由三千戎马去,且贪他一宿粱,莫枉此生。
这叫成长。
山水有相逢,江湖路远,后会有期。”
薄近侯挠头,想来还是没有想明白这几句话里意思。可是他明白,这离别啊,到最后也就是再见二字。
再见容再见难呐。
告一段落,薄近侯沉吟一番,收拾心情,尔后小心收了纸张,转身出了房门扛了巨斧,走了。
时历下城中有人言,晚冬料峭,有单衣少年扛斧潇洒出城,宛若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