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三更脑中思虑极快,如此狭小空间薄近侯根本讨不了半点便宜,当下一个侧步身形滑开,紧接微微退后闯进薄近侯胸前空门,使个巧劲将其撞开。
薄近侯头脑热全无章法,下盘本就不稳让得夜三更一个背靠噔噔噔退了三步,还没稳住身子就见夜三更已侧身抬手将将接住自己手中千钧巨斧,也恰恰稳住了薄近侯后退之势。
这一连串动作俱在眨眼之间,夜三更又是一个移步已站到薄近侯身边,这一下两伙人一个门外一个门里已相隔丈余。
“夜三公子好身手。”张九颇为礼貌,夸赞着夜三更还微微欠身行礼,实在客气。
夜三更不言语,只是放下手中巨斧反手扣住薄近侯命门,散了后者一身蛮牛力气。再回想昨夜偷听的两人对话,这才确定这两人要找的人竟是自己,到底还是没能瞒住,竟让人找来。
夜三更不说话,倒是姐姐终于起身,拍拍手上刚才揲数蓍艾草的泥垢,循声而来,道:“刚刚正闲极揲蓍,爻了一卦,算得利东方,有紫气东来,没成想还真有贵客上门。”
“夜二小姐安好。”张九又是一躬身。
“挺好,想必是九道长吧。”姐姐也是礼貌回复,客套道。
张九看看对面清秀女子双眼无神,恰恰证实了当年传言,暗叹一声可惜,开口道:“正是贫道。”
姐姐停了脚步,正好站到薄近侯面前,“不知九道长前来所为何事?”
毕竟也是出身名门,姐姐这待人处事也是落落大方。
两人一问一答,张九暂且不再管对面持斧少年刚才那毫无来由的举动,先回答姐姐道:“贫道与九清师妹下山游历途径此处,听徒孙提及二小姐和三公子在这历下城里,便前来叨扰,还望海涵则个。”说着话张九又是一揖,这一言一行也是中规中矩,让人挑不出毛病。
姐姐嗤笑出声,“皈依三宝的出家人能打诳语吗?这可落了邪见,皈不得无上师宝,依不得玄中大法师。”
这次张九却没了话,只是笑着看着姐姐。
姐姐也没想让张九说话,她这话里有话的夹枪带棒,一字一句似是都在挖苦张九,对方若是聪明人怎会跟她掰扯?
姐姐紧接道:“依我对九道长你们这对道门伉俪的了解,要么是在紫禁里讲经或者圜丘中诵经,要么就在武当藏书楼里研习那万千道门经书,不可能有这时间来历下城游历吧?再者说,眼下这已进正月,道长不去京城准备年后的开朝大典吧,怎么有时间来这里耽误功夫?九道长莫要拐弯抹角,有话直接说就是了。”
张九只是嘴角噙笑,让姐姐说的也不辩驳,张九清火爆脾气哪能让自己道侣吃瘪,厉声道:“小姑娘牙尖嘴利。”
姐姐耳朵动动,笑道:“九清道长也在呢,果真秤不离砣砣不离称呢,只是我跟九道长讲话,你插的什么嘴?出嫁从夫,这点三从四德都不懂么?还要我这未出嫁的教你不成?”
“你…”张九清也是哑然,却被张九一甩拂尘拦下,自己接过话头,道:“夜二小姐所言对极,是贫道落俗了。只是前几日山中接到徒孙密信,似是看到二小姐与三公子,拿捏不准,这才派贫道夫妻二人来此确定一下。”
“确定了?”姐姐明知故问的反问一句。
张九呵呵一笑,不置可否。
“是不是就要回去跟张九鼎复命去了?”
张九仍是笑。
“那是不是就要在整个江湖里广而告之,把我和我弟弟的消息告诉下人听,尤其是你们最不敢得罪的那个。”
张九感觉面前这小姑娘不止是牙尖嘴利,似乎单凭自己一句话便推断出了所有,眼下自己倒是如透明一般毫无秘密可言。
因此,张九还是笑。
“那好,你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也拦不住不是。可在此之前,小女子能否跟道长打个商量?”
张九心下不解,开口道:“夜二小姐请讲。”
“九道长可知我姐弟俩与贵派弟子韩有鱼瓜葛?”
张九恍然,道:“贫道此来也正是为了这事,是我门中弟子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夜二小姐,特带他来赔个不是,还望夜二小姐海涵。”说着话,张九示意从来了到现在都不曾出言的韩有鱼上前。
可怜如韩有鱼,前日里让张九清打的在床上躺了一个日夜,好不容下了床,就又被拖来此处——他是万万没想到这对冤家就住在离自己这么近的方。来了以后还没搞清楚什么事,就差点被那个五大三粗举着一把等人高大斧的少年一斧劈到,这事任谁都要可怜自己几分吧。
“九道长误会了。”不等韩有鱼上前,姐姐阻拦道,“我这人宰相肚里能撑船,过去了也就过去了,跟我赔什么不是?可你知道你这徒孙还做了个什么事吗?”
张九闻言一愣,来了历下城以后自己已从韩鲲鹏口中了解了事情始末,无非就是见色起欲不成被人一脚踢晕,算是惹到了不该惹的人,除此之外难不成还有别的事?
姐姐侧身让出眼冒怒火似是要用眼睛做利刃把韩有鱼戳穿千万遍的薄近侯,道:“问他吧,他会给你个非常满意的答复。”
薄近侯现下让夜三更控着脉门也是有劲使不出,只是两眼怒睁直勾勾盯着韩有鱼,让这个眼高于顶的武当子弟说不出来的骇怕。
姐姐听不见薄近侯说话,也能猜出此时情形,怕是薄近侯已经气到极点,话也不愿说了。姐姐笑道:“小哥想来是恨极了贵门弟子,都不想跟你们多说话。”
张九扭头看向有些局促的韩家两兄弟,现下倒真是好奇韩有鱼这个不消停的家伙还做出了什么出格的事,让面前这个持斧少年一见面便是怒极相搏。倒是韩鲲鹏躲闪目光让张九有些不解,想来这兄弟俩合谋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不成?
“还请夜二小姐明示,如若我门下弟子有何不妥,贫道自当秉公处理。”张九说的大义凛然,想是以他在外名声也不至于私藏包庇徇情枉法。
韩鲲鹏此时也是心中不解,他也知道头几日自己帮弟弟处理的那件事与正道做派实属不妥,可也心下侥幸,只求这少年与那事无甚瓜葛。
事与愿违,韩鲲鹏就清清楚楚的听到那个自诩遐迩八方的夜二小姐开口道:“那日里贵派弟子韩有鱼,可曾枉杀无辜民妇?”
枉杀。
无辜。
民妇。
字字千钧!字字诛心!
到底是遐迩八方的姐姐啊,几句话,便把这原本伤疤,撕成了口子。
好大的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