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玲珑心思,听得夜三更如此一问就知薄近侯有事,也是问道:“生了什么事?”
薄近侯想是把气全撒在了鸭子身上,拔毛的力道不免重了几分,嘴里恨恨道:“我看到韩有鱼了。”
夜三更恍然。
“那就好好练功,用心练功,争取早日为你姨娘报仇。”秋千上的姐姐表情平淡,不起不伏,“有在这里生闷气的劲头不如用在练武上,难不成生生闷气你姨娘的仇就报了?”
薄近侯也不言语,感觉姐姐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夜三更倒是好奇道:“怎得碰上了他?”
薄近侯手上动作不停,清理着鸭子身上的绒毛,将刚才出去的事仔细说了,夜三更好奇的却是韩有鱼身边的人。
“你是说见到了一个女冠?”姐姐开口问道。
鸭子收拾干净,薄近侯开始生火烧水,听见姐姐问话也是疑问道:“女冠是啥?”
“女道士。”姐姐倒是颇为耐心的解释,“道姑是个俗称,这名字只是下里巴人的称呼,道门中人可不喜这名字。”
“哦。”薄近侯恍然,“就是个兰衣女道士,领着韩有鱼还有个男的。”薄近侯不认识韩鲲鹏,前几日里打听的都是韩有鱼,对其他人是一概不知。
夜三更看向姐姐,他似是已经猜出女道士的身份,想来武当山里能穿兰衣的坤道女冠也就这么一个而已。姐姐略一沉吟,思忖道:“九清道长来了,九道长也应该在呢。”
“什么九清九,你们说的是谁?”薄近侯一脸疑惑。
夜三更也不愿跟薄近侯有过多解释,问道:“这俩人来此作甚?”显然是问的姐姐。
姐姐想的自然要比弟弟想的多,即便她想到一些意料之中的结果,也是担心弟弟又会跟着瞎想,当下没再多言,只是道:“腿在人家身上,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喽。”
薄近侯也听出这姐弟俩话里有话,心下疑窦更甚,“你们认识他们?”
本就一直以来对于薄近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现下里夜三更就更是不知道再怎么说,反倒是姐姐那边放下了那块被称作“鸭肉嫩芽”的胸脯肉,给了个合情合理的解释:“武当山上俩道士。”即回答了薄近侯,又掩饰了与这两人的交际。
薄近侯不疑有他,心思也没那些弯弯绕,只以为是在吓唬自己,便道:“武当的又怎么了?杀人也得偿命。”话到最后那两个字全全没了一开始那句所有的气势,“我得为我姨娘报仇。”虽说是没了最开始那份气势,眼中所带出的决绝却是让夜三更都有些赞赏。
这人嘛,有个奔头,才叫人生。
可这毕竟是生死仇怨,夜三更想去宽慰他一下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这种至亲相离的痛苦他是知晓的。
人间最苦是生离,至苦是死别。只是失去时也只是痛苦,日后不小心的念及,才是痛彻入骨。
姐姐也从接下来的沉默中猜测道了些什么,却什么也不说,轻轻撕咬着油汪汪的鸭架。
薄近侯心情郁郁,连带着炖的那只肥鸭也失了几分火候。姐姐那老饕一样的刁钻嘴巴,又吃了两块最嫩的鸭胸便停了筷子只是喝汤,显然比昨那只泥巴鸡要差了不少事。薄近侯心里有事也是食不知味,有一搭没一搭的夹一筷子放进嘴里一嚼半。反而是夜三更也不挑剔,有酒有肉便是快事。
吃过饭,颇有作息规律的姐姐去小憩,夜三更便又看着薄近侯演练那套与他手中也算是有些成型的三板斧。
想是仇人近在眼前自己却无法作为,薄近侯这一下午硬是把面前一片虚无砍出了气爆声,斧斧下劈上撩之力俱是要把空气都扯开一般,颇具声势。
夜三更也不劝,这样也好,如此泄,至少他心里那份怨气便左右不了他,若是一直憋在心里,怕是时间久了便会偏激到做出些执拗的事来。
不过夜三更也没想到,如此一来竟还有这种效果,这招式练起却有了事半功倍的效果。
两个时辰下来,斜斜挂在上的日头也已经隐到远处楼后面,有些气喘的薄近侯这一下午进步着实不小,夜三更也不得不感叹薄近侯这副本该是生练武的皮囊胚子,虽说是比不得那些经历过三年五载打熬磨砺的老江湖,但要是对付一些普通武林中人还是绰绰有余。
色渐渐暗下来,薄近侯收手,很是随便的将手中巨斧就一扔,冲着夜三更姐弟俩打个招呼便要走,想来这一下午如此折腾也未彻底缓解心中难受。
随意坐在屋门槛上的姐姐开口,“千年前道家祖师爷庄老君曾言,复仇者不折镆干,虽有忮心,不怨飘瓦。知道什么意思么?”
也不知道这是跟谁说的,其实也不用说是问的谁,凭她对自己弟弟的了解,这个从小哪怕是看看武学秘法都很是抗拒的弟弟自然不会去注意这些个拗口的文言,而薄近侯,这几日接触对他的文化水平也只能报以呵呵。
是以姐姐也不用指明问的谁,紧接着就解释道:“复仇的人不会折断伤害过他的宝剑,即便心有恨意也不会怨憎无心对他的伤害。”
“嗯?”这两人明白是明白了,却又有些不明白了。
明明是姐姐一直在怂恿着薄近侯,这时里怎么又劝起来了?!
“这都是放屁!”姐姐竟然爆了句粗口,“要都有如此心思,这世道还不都乱了套了。”
“我希望啊,这恨意蒙蔽的不是你的双眼和内心,而是时刻督促你的头上钢刀。”
“既有忮心,飘瓦皆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