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人!”
陈九暮气得火冒三丈,当下就对陈巴子喊道:“你去隔壁,把王翠翠那娘们儿喊来,告诉她不把那五十斤小米还回来,老子扒了狗娘养的皮……”
二弟瞧见从未有如此硬气过的大哥,十分欢喜:“哎,我这就去!”
他出门的功夫,陈九暮试着与小妹说了几句话。
又喝了两碗水,感觉力气勉强回来一点。
结果一会儿,陈巴子捂着脸回来了,跟大哥告状:“她娘说王翠翠出门了,没在家——我跟她讨要粮食,她娘给了我一巴掌,骂我小贱种,还说王翠翠马上就要给马总旗填房,当总旗姨太太了,让咱们家以后小心点……”
说着说着,这个半大小子,呜呜地哭了起来。
陈九暮一听,下意识地抬起手指,看着上面的印泥,顿时就火冒三丈。
他说王翠翠刚才,怎么这么热情呢,敢情是勾结了马总旗?
陈九暮感觉一阵头疼。
该怎么办呢?
这时门外,却传来邦邦邦的敲门声。
有人在外面嚷嚷:“皮子,皮子,你醒了没?伥鬼马上就要来了,周老蔫话了,说所有人都得去城头,你只要没死,抬也要抬去……”
陈九暮听得一脸茫然,弟弟陈巴子却赶忙说道:“狗子哥来了……”
他跑去开门。
门开,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年轻人冲进来,打量了一眼破床上的陈九暮,一把拉着,说:“走走走,周老蔫火了……”
说完他扔下一小袋粮食在床上,就拉着陈九暮出了门。
陈九暮刚刚醒转过来,身体有些僵,被狗子哥拽着,穿过一条青石板小街,转到了一排木头制式房门前。
行走时脑袋偶有针扎一般的刺痛。
胸口也隐隐作痛。
许多画面,不断闪回,仿佛记忆嫁接一般,让他难受不已。
这里有个小广场,集合了两百多号人。
陈九暮强打精神,瞧见这些人大多都身形消瘦,穿着破烂织布的土号衣。
踩着草鞋,神情麻木且恐惧。
只有站在队伍前面的几个,看上去像官儿的,身披皮甲,腰系长刀,看着有点儿军人模样。
不过即便是这几个领头的,皮甲也是修修补补、破破烂烂。
陈九暮昏昏沉沉,被领到队伍中,有个大官模样的人训了几句话,然后跟着去领了一杆生锈长枪,又被人乱哄哄地赶到了左边的一截城墙上。
龙里军屯是小城。
说是城墙,其实就是屯墙,不到两米高,墙头狭窄,只能勉强站人。
有一个满嘴黄牙、头戴皮盔的家伙,对着狗子他们七八人喊道:“都他妈给我打起精神来,你们这些龟儿子,早就跟你们说了,军备军备——现在那些伥鬼马上就要来了……要是我们屯被攻下,你们所有人,包括父母老婆小孩,全都他妈变成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陈九暮一脸愕然!
伥鬼、伥鬼……
啥意思?
这时居然有人帮他问了:“小旗,整天都说伥鬼,到底是个啥啊?”
那叫作周老蔫的小旗骂骂咧咧:“僵尸,懂了吗?不怕太阳光的僵尸……妈的,这见鬼的世道……”
没等他说完,陈九暮就瞧见城墙外面,也就是远处的稻田边……
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身影来。
那些身影,身形佝偻,行动僵硬,一瘸一拐,从那更远处的山林野地,一个一个地冒了出来。
陈九暮眯眼往前,眺望而去。
那些身影,衣衫褴褛。
都是人形,但大片表皮脱落,露出腐烂的皮肉。
面容扭曲、狰狞凶狠。
口鼻间满是血迹。
有凝固的。
也有新鲜血迹……
它们一步一步,踉踉跄跄,宛如江河入海,汇聚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