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姜从来没有给宗仰办过任何祭奠,完完全全不许任何人提起。那时候她知道落入大江大河,就算见不着尸,也不代表人活着,但她就是这么办了。让宗氏坚信还有那么一丝生机。
“阿舅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会折在那些小人的手里。”虞姜笑了,笑容不打眼里,显得有些冷,“阿舅自己也说了,就算死,也该是在沙场上,而不是那些魑魅魍魉手里。”
虞姜话语一转,“听阿兄说起,魏帝还挺看重阿舅的。”
这年头不管南北都战乱宫变无数,北边跑南边的,南边跑北边的都有,而且不计其数。宗仰被北朝任用,都是平常了。
“他自己吓我的。你阿舅当年和魏军打过仗,而且还把魏军一路推回淮北。魏帝就算想用他多少也有些顾虑,更何况他一个外来户,哪里有可能这么快就让他掌权。都是虞羡之故意放大了说来吓我的。”
宗氏冷笑了两声,“也不看看自己有多少能耐,我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就凭他,他的用意我一眼就看穿了。”
虞姜笑起来,“这么说,其实还是要多谢阿兄,要不是他来这么一趟,我们也不会知道阿舅还安然无恙。”
“不过阿兄气成那样,倒是叫人担心了,他不会被气出个好歹吧。”
虞姜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是他活该。”宗氏嗤笑,“他得了便宜也就罢了,还想要得寸进尺。那就给他点颜色看看。这一次够得他许久不会来了。”
虞姜见宗氏越按捺不住喜悦,“我去把十二郎和六娘叫过来。”
虞玄之和虞妙在读书,别庄什么几乎什么都没有,也没有负责授课的老师,虞姜和宗氏干脆担任起这个职责,没有书,自己拿来墨纸卷,全数默写出来教授给他们。
虞玄之和虞妙不一会儿来了,宗氏关起门来,把得到的消息告诉了两个孩子。
俩孩子听说之后,一时间笑闹成一片。对于他们来说,外祖家比本家还要熟稔亲近的多。
“阿姊,那我们还能见到舅父吗?”虞妙突然问。
虞玄之也看了过去,“还记得阿舅说要教我射箭,那还能见到阿舅和表兄吗?”
宗氏脸上的笑淡了下去,“怕是难了。这里离洛阳几百里,又有天险。想要相见,恐怕难。”
虞姜在虞玄之的背上拍了下,虞玄之的背当即被虞姜拍的一下挺的更加直。
“只要阿舅安好,那么就还有机会。说不定哪日就见到了呢?”
这话说出来不过是为了安抚,但宗氏却点头,“阮阮说的没错,只要人还在,哪还怕没有相见的一日。”
宗氏心情不错,也不像往日那么摁着两个年幼孩子呆在屋子里读书。放了他们出去玩儿。
正堂里的虞羡之出来,便是见到外面虞玄之和虞妙满地乱跑。
虞羡之见他们到处玩,如鲠在喉。那两个年幼的弟妹,虽然衣着上不如建邺子弟那么华丽,但洁净整齐,神采飞扬,倒也不差上多少。
说到底他还是小看了宗氏。
虞玄之和虞妙玩玩闹闹,没有看到他。虞羡之拇指和食指在袖中摩挲了下。缓缓行到了两个孩子的身后。
虞玄之被虞妙推了下,后背撞上了虞羡之。虞玄之回头见到虞羡之,退了几步。灭了方才和虞妙嬉闹的模样,给虞羡之行礼。
虞羡之看着面前两个年幼的弟妹,过了稍许,笑了笑,“你们玩吧。”
说罢,虞羡之大步离开。
过几日虞羡之遣人过来,说不久将会是相国的忌日将到。为了照顾太夫人的一片拳拳孝心,特意提前送太夫人前去江淮之地拜忌老相国。
虞姜听后,扬了眉毛,这长兄算是生怕逼不死她们。从建邺到会稽,如今又要撵她们走了。
江淮那地方常年是和魏国生大战,而且曾经几度在魏国和南朝之间易手,饱经战乱。
当初宗颜让子孙将自己安葬在此地,儿子们也是纠结了许久才遵循他的遗愿。那地方,就算是带上了精锐的部曲,也不敢轻易涉足,谁知道什么时候两边又打起来了。现在让她们孤儿寡母过去,无异于让她们送死。
“阿娘要去吗?”
虞姜问,她看了一眼门外,见着派来的家仆都已经等候在外,显然是不给她们任何的准备时间,比当初宗家出事之初,都还要绝情的多。
宗氏冷笑,“就算我不去,他也不会让我如愿吧,没有如愿以偿见着我落魄,现在倒是迫不及待的把我往绝路上推了。”
宗氏让侍女收拾了些许衣物,和虞姜上了车。
允娘带着年幼的虞玄之和虞妙上来,“郎主这是要做什么?”
这么频繁的舟车劳顿,就连成人都受不住,更别说是两个年幼的孩子。年幼孩子不如成人那么康健,一路上舟车劳顿得病夭折都是极有可能的。
“逼我们死。除了这个还有别的么?”宗氏道。
“阿娘,阿兄已经下定决心要和我们不同戴天。其他族亲不是事不关己,便是默许。既然如此,何不干脆投奔阿舅?”
虞姜此言一出,车内的几双眼睛全都看了过来,眼里全都是惊诧。
“反正长兄是不打算放过我们了,而且我们也孤立无援。”
“世子他……”
虞姜听到允娘提起刘袤颇有些头痛,“世子他是外人,根本管不了虞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