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银瞥了一眼院子里的石凳,此地被红樱打扫得很干净,她坐下后也没顾红樱,腰背挺直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衣袂处飘着袅袅纤云,像是水中波纹般荡漾开。
红樱在她面前,不敢说话。
宁玉不会让自己离红樱太远,也是为了能够及时保全红樱的安全,很多年前他将红樱带入烈州,结果便因为疏忽大意让红樱被何缈捉到带入烈州仙派,他修为高,不过一刻钟便能立刻赶回。
宁玉大冬天里出了一身冷汗,他赶到专门为红樱设立的小院内,匆匆站稳才看清坐在院中的女子。
红樱胆怯地缩在一旁,见到宁玉才敢冲过来扑进他的怀里。
宁玉搂着红樱,望向洛银,虽说已有心理准备,可再见到她,宁玉心中还是不免犯怵。
“洛尊者。”宁玉给洛银行礼。
洛银摆了摆手,不太在意。
“我今日来是有事交代,放眼整个人界,也唯有你能帮我。”洛银这句话,让宁玉突然想到大半年前,他被宋渊带入重明山谷诸恶池上见被关在金笼内的洛银时,她也是这样说的。
“弟子惭愧,尊者交代的事,弟子没能完成。”
天光之境成功了,移形阵却出了问题,是洛银自己的造化重活过来,若非她天命如此,宁玉便是有违所托了。
“过去之事便不提了,你我不过都被墨安骗过罢了。”洛银道:“你知墨安的存在,也知我当初留在诸恶池的用意,诛仙阵启动时一路入重明山谷,途经多处伤人无数,后来的半年,屿川又在人界……”
她顿了顿,道:“当年之事,人界与妖界需要交代,如今这事,屿川与墨安之间也需了断,我会将墨安从他的身体里引出来,让九州众人都看见,这世道中真正的恶人究竟是谁。”
“尊者要我怎么做?”宁玉问。
洛银道:“召集九州能人,于冬至达灵州雪山下,诸多事端从何处起,也由何处了结。”
要召集九州众人并非难事,毕竟这一年来,九州的掌门或长老几乎都在古河州、幸州、潞州和安州这四处地方,现下距离冬至还有半个多月,以御剑飞行来算,时间并不算赶。
只是……
宁玉说出心中难处:“如尊者所言,九州皆知墨安的存在,也知谢屿川与墨安共用一具身躯,那一千多位修道士究竟是死在他们谁的手中,任何人都不敢断定。墨安妖道行诸多恶事,便是死一千次一万次也不够,那谢屿川呢?他身为妖王,又该如何处置?”
“你要处置谢屿川?”洛银抬眸朝他看去。
她分明是坐着的,宁玉是站着的,照理来说当是宁玉居高临下,可偏偏洛银这一抬眸让宁玉双腿软,不自然地往后退了半步,藏在他身后的红樱也瑟瑟抖,呼吸都停了。
宁玉豁然现,重活过来的洛银似乎有什么地方变了。
不单是她身上若有似无的仙气,她在对待关于谢屿川的事情上,似乎也不再如以往那般谨慎犹豫,反倒意外地坚定。
“谢屿川杀了这么多人,不该处置吗?”宁玉道:“只要他还有理智,便不该纵容墨安杀人,若墨安没有完全取代他,那这一千多条人命里,总有他的份。”
“你说的对。”洛银没有与宁玉辩驳,她只是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了宁玉身后的红樱身上,这是她入院子来,看向红樱的第一眼,单是掀一掀眼皮这一举动,便让红樱浑身寒,仿佛被人看穿。
事实上,洛银也的确看穿了她。
脱离肉身凡胎,一切于她眼前都无所遁形。
“宁玉,你也经历过失去,活着时犹犹豫豫,唯有死后才会更加确定自己想要的东西,或人。”洛银道:“我为苍生考虑良多,抛却了自己的心意,也枉顾屿川的意愿,我与屿川都险些丧命,可这不是我想要的。”
“我想要的,便是护着屿川,一如你护着你身后那条鱼。”洛银说出这话时,宁玉立刻僵住了。
“你成了今时修道界之,仍背着众人养一只妖,与我又有何分别,你既做不到大义凛然,又何必叫我大公无私。”
洛银承认,她有私心,她的私心就摆在明面上告诉宁玉,她便是要谢屿川毫无伤地回到她身边,她还要今后世人见到谢屿川,也不得再以这一千多条人命对他指指点点。
人是谢屿川杀的,还是墨安杀的,旁人的确无法分辨,但众人总归相信亲眼所见,只要墨安认罪伏法,那杀人的就是墨安,与谢屿川无关。
宁玉总算知晓洛银的来意,他胸中郁结,却也不得不承认,他因为俗念私心早已抛却了成仙之路,更愿意守着一方天地,与自己心爱之人相守。而这世上,也不是人人都愿意成仙的。
“尊者如今……修为何境?”宁玉多嘴问出这一句。
洛银睨了他一眼,嘴角微扬:“未入天门,不过散仙之躯。”
宁玉一怔,心中大骇。
谁说不入天门便不算成仙?洛银如今的散仙之躯,便是6地仙人,她成了此世间独一无二的存在,越凡尘,也不受仙界约束,自由自在,来去无碍。
“那可真是,天地造化。”
既然这世上无人能阻止她,倒不如顺应她。
每个人都有其私心,藏匿私心,大家都想在世人面前做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