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找你,我很快就能去找你了。”谢屿川侧过脸,他的思绪浑浑噩噩,能够抱到如此真实的幻象,简直是他这半年来度过的最愉快的时刻。他的嘴唇贴着洛银的衣襟,蹭着她的后颈:“等我再杀一百零三人,便能凑够数量,我就能去陪你了……”
“再杀一百零三人,便能凑够一千九百条人命了?”洛银抓着他的手腕,万般心酸不忍都化作了无力地叹息:“屿川,你不该这样对待自己,也不该伤害他人的。”
修道界有过传言,人之福报与孽债相等,福泽厚者寿命长,孽债多者有天谴。
哪儿有什么以血肉铸成的天剑,那是闲杂古书上的记载,若一人残杀太多生灵,将引来天谴劫,传闻天谴如剑,数万柄割肉削骨,将身体化为血雾,以偿还债则。
经历天谴,怎还能活?
谢屿川这是奔着死去的。
可所谓一千九百条人命,也不过是那些江湖游侠口中随意说说,他怎能当真?又怎能真去这样做?
天谴一事也未必为真,已经被谢屿川杀了的那么多条人命,又当如何偿还呢?
“别再杀人了,屿川。”洛银帮他擦去他手指上的血迹:“我没有死。”
喷在她肩膀处的呼吸突然停止,谢屿川看向洛银的眼神都有些变了,他不知道为何在他的幻觉里,洛银会说她没死,明明……是他亲眼看见她死的。
难道是他身体里的另一个魂魄想要苟且偷生,所以就连唯一能看见她的幻觉,都开始为胆怯懦弱和不甘心而更改,企图用洛银还活着的假象,让他就此收手?
谢屿川觉得很混沌,他从未如此清楚地感觉到洛银就在他的身边,可又从未如此疑惑,为何明明走到这一步了,却还在妄想偷生。
谢屿川觉得头痛欲裂,分明这么多天过去,他已经能习惯忍受着这些痛苦,可在见到洛银的面容越来越模糊时,仍无法习惯失去。他抓着她的衣袖越地紧,身上的力气却越来越弱,四肢软了下来。
谢屿川从背后抱着洛银的姿势,变成了彻底趴在了洛银的身上,他固执地想要睁大双眼,可眼皮实在太沉了,那股困意来势汹汹,就像让他这几个月的不眠不休统一在今日补齐。
他以为他会摔在地上,还舍不得松开洛银的腰带。
高大的玄色身影瘫软地倒下后,被一群雪花幻化的蝴蝶轻松拖住,谢屿川就像是陷入了柔软的棉被之中,灵气环绕,于他周身形成了一层保护结界。
宁玉见状,忍不住出声:“洛尊者,打算如何处置他?”
洛银尚未开口,倒在一旁没出声的涂颜突然朝她扑了过来,她想抓住洛银的衣摆,但洛银后退半步,涂颜便直直地趴在了她的脚下。
她哭着对洛银磕头道:“请洛姑娘不要伤害谢公子,谢公子不是坏人,他、他是为了救我才会杀这些人的,你念着过去谢公子对你的好,不要伤害他!”
洛银略歪着头,看向朝她磕拜的涂颜,心里五味杂陈,她也不知要用什么态度来对待涂颜,毕竟方才她出现之前,谢屿川是将对方抱在怀里的。
她沉睡的这半年,生了什么?
谢屿川对涂颜,又是何种感情?
心里的酸胀让洛银有些无所适从,她不愿往那方面去想,便对宁玉道:“屿川伤人,是他的不对,此事我会给修道界一个交代,但宁玉,你也知晓他的情况,那些人虽经他手而死,也未必全是他本意所为。”
宁玉自然知道洛银的意思:“难道洛尊者,还能有其他办法化解九州门派与他之间结下的仇怨吗?”
“如今苍生应当也知晓当年灵州雪山下,妖界和人界结契的真相了吧?”洛银的手指轻轻弹了一下金钗,那金钗便完好无损地重落在了她的上,与纤云凝聚而成的钗契合地融为一体。
她低头看了一眼倒在一旁的谢屿川道:“有人不想让两界好过,那便让那个人付出代价,谁害得修道界没落,谁害得人妖两界持续几百年的仇怨,谁妄图成为此间主宰,那份罪孽,便由谁去承担。”
宁玉抿嘴,在这一瞬,哭涔涔的涂颜也没了声音,众人去看,却现是洛银嫌她太过吵闹,用法术封了她的嘴。
“有过之人,交给你们处置,我的屿川,我自己会看顾好。”
洛银言罢,轻拂衣袖便要带谢屿川离开。
宁玉想要出言阻止,可他深知自己拦不住洛银,别说是如今看上去完全不似凡人的洛银,便是当年登仙境的洛银,他也不是对方的对手。
可宁玉身后的其他门派,哪儿能轻易让谢屿川离开。
这半年来,多少修道士死于他手,他行踪不定,好不容易被他们捉到了鬼魅,若就这样放手,那前面死去的那些同门岂不是白白牺牲?!
有人出剑阻止,既开了头,便有无数人紧随其后。
上百把长剑化成了剑雨往洛银和谢屿川的方向刺了过去,众人只听见叮铃一声,那些剑甚至都来不及碰到对方的衣角,便被一层淡淡的金光化为轻柔的羽毛,扑簌簌地落了一地。
洛银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将人带走,云腾雾起,也不过转瞬之间。
“宁前辈!您就这样放过他?!不是您告诉我们,那具身体里藏着的是多年前墨安妖道,洛银身为他的弟子,未必不知他的计划!如今放他们走,改日对我们人界起了更大的威胁,那天下苍生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