肮脏的,腥臭的气味,从他的身上源源不断地往外扩散。
“我……我杀人了。”谢屿川望向洛银,眼中的破碎仿佛下一瞬就要坠入不可挽回的深渊。
洛银看见了他身上的妖气,与以往不同,只要是杀过人的妖,身上都会永久沾染血腥味,不是雨水便能冲刷干净的。
谢屿川的确杀人了,不止一条人命,那混杂的血腥气中,至少来自数十个不同的人。
可他……怎么会杀人呢?
谢屿川盯紧洛银的眼,他怕在她的眼里看到鄙夷、失望、厌恶、憎恨,可又逼迫自己不能错过她丝毫情绪,他从现自己杀人的那一瞬便来找洛银,寻求庇护安慰,这是因为在谢屿川的眼里,只有洛银会在他做错事时无限包容他,她会帮他,原谅他的。
可现在未必了。
早就未必了……
洛银如何看他?
她若有一丝恨他,惧怕他,谢屿川都会受不了的,他会疯的。
洛银眼中的惊讶迟迟未退,她眼见着谢屿川的背越来越弯,好像他的肩上压着一座无形的山,将要把他压垮。他的喘息声越来越大,眼里的绝望也逐渐变深,甚至快要倒映不出她的身影了。
“屿川!”洛银叫住他,她再度朝谢屿川伸手,道:“你进来,让我抱抱你,好不好?”
谢屿川闻言抬眸,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你要抱我?”
洛银很担心他,她担心谢屿川的情绪,担心他会钻进死胡同里出不来。
“可是我很脏,我的身上都是恶心的味道……”谢屿川抬起颤抖的双手,似乎还能从那双被雨水泡得白,指腹有些皱的手上看见红到几乎黑的血液,就连他自己都能闻得到,洛银怎么可能闻不到?
“雨水很凉,屿川,我有些累了。”洛银只能换一种方式让他进笼安慰,她跌坐在水中,溅起的水花蹦到了她的脸上,有些打湿她额前的丝,洛银道:“我没有灵力了,站也站不住,现在还很冷,你能进来抱抱我吗?”
谢屿川在洛银摔倒那一瞬便抓住了金笼的围栏,洛银说出这话后,他连忙褪身上沾满污血的外衣,打开笼上的禁制,冲进金笼里将她从水中抱起,紧紧地抱在怀里,往床榻方向走去。
谢屿川出于本能地护着她,他将她冰凉的双脚揣进自己的怀里,又用干燥暖和的被子盖住洛银,而后才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不冷了,我帮你暖暖。”谢屿川的情绪几近崩溃,额角突突直跳,思绪就像是绷紧的弦,不断被钝刃划出尖利刺耳的声音。
他忍着那些疼痛,不断重复着要温暖洛银的话。
洛银的双手穿过谢屿川的腰侧,她终于抱住了谢屿川,掌心贴着他的后背都能感受到他心脏的跳动,很快,很乱,和他身体里四窜的妖气一般,即便是她陪在他的身边,也不能安抚他的不安。
洛银知道他在不安什么,妖若杀人便没有回头路可言了,哪怕破了如今妖界和人界的僵局,谢屿川的身上也背负着多条人命。
他怕他打破了洛银的底线,将一生被洛银嫌恶。
这一瞬谢屿川的脑海中产生过许多念头,那些隐秘的、被他多次遏制的可怕念头,不限于将洛银永生封锁于金笼之中。
他想将她锁起来,锁在没有任何人知道的地方,锁在漆黑的山洞里,她的眼神在黑夜中总是不太好用,到时候看不见他,也就不会露出憎恨的表情,可谢屿川能看见她,日日看见,时时看见。
从此以后他们远离喧嚣,管他什么人界妖界,只有他们两个就好,这样他就可以永远拥有洛银。
谢屿川很想这么做,他甚至庆幸洛银失了灵力,这样她就没有反抗他的力量,可以顺从地被他带去任何地方。
他的手在抱紧洛银时,慢慢挪了方向,钻入了温暖的被子里,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谢屿川的身体在抖,他甚至没有洛银暖和,在他握住洛银手腕的那一瞬,纤细的手腕好像只要他稍一用力就会被折断,谢屿川突然舍不得。
他喜欢洛银,又怎能伤害她?
他不该出现这种残忍自私的念头!他已经害得洛银失去灵力,难道还要她失去灵魂,行尸走肉般地困在方寸之地,永远不见天日?!
他一定是疯了……
他是疯了才会想要在方才那一瞬,握断洛银的手脚,折了她逃走的羽翼。
“我、我病了,洛银。”谢屿川慢慢松开了洛银的手,指腹温柔地抚摸着她手腕上的红痕,不过是被轻轻捏了一下,就伤到了她。
“我真的病了,不知从何时起我越控制不住自己了,洛银。”谢屿川的身体颤抖着厉害,便是大雪纷飞的寒冬他也不曾感受过如此寒冷:“我总是在陌生的地方醒来,也不知自己何时睡去,以前醒来时都是一个人的,可是今天我亲眼见到自己杀了许多人,那些人的血淋了我满身……”
“我是不是疯了?洛银?”谢屿川猛然抬眸看向洛银,他的手悬空做出捧着她脸的姿势,消瘦的肩骨弓起,眼下泛青,像是一只被人逼入绝境,拼命挣扎也无法摆脱死亡的野兽,惶恐无助的眼神下满是绝望。
“为何我不记得生过什么事?为何我不记得自己怎么会杀了他们?为何我会杀人?为何……为何我会出现在潞州?”谢屿川被这些问题压垮,洛银紧忙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