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垂着眼眸,心道自己不该被情绪支配,即便这些人再令人厌恶,他也不能因为被侮辱的是洛银而失了分寸,吓疯两个人不要紧,若洛银也觉得他可怕,那便得不偿失了。
谢屿川的威胁终归是起了些作用的。
胡夫人惊吓地往胡老爷身边跑去,立刻扑到了他的怀里,哭哭啼啼道:“老爷!你的伤怎么样了?他们太欺负人了!咱们家治岩还在病床上躺着喊疼,可这二人非但毫无悔过,还要跑到我们胡家来,伤了你,还要伤我!”
修梧长老和祝钦一行人到了中厅外,听见的便是胡夫人这句声泪俱下的控诉,结合满厅跪地不起的护卫,任谁都会想到,是洛银和谢屿川仗着修道士的身份,欺凌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辜百姓。
来前祝钦还劝修梧长老,莫要过于干涉胡家之事,眼下见地上一片血迹,胡老爷半边脸都被染红,他实在说不出劝说的话来。
师父教导,要以德服人,不可以武服人,更不能仗着自己的本事欺凌弱小。
眼下看去,却是这一对年轻男女欺人太甚了。
“姑娘好生威风。”修梧长老一步跨入中厅,身上带着威压,想要冲散洛银震慑众人的气势:“厅上堂案下,应当坐着一家之主,姑娘来者是客,坐在主位不说,甚至还逼跪伤人,实在是目无尊长,目无法纪!”
洛银瞥向修梧长老,轻声道:“长老所言不错,厅上堂案下,应当坐着一家之主,那我便该坐在这儿。”
胡家夫妇见修梧长老来了,顿时哭声更大,摆足了弱势之姿,只求能有人为他们讨回公道。
洛银瞥了那一对抱在一起哭的二人,道:“堂下所跪为我后代子孙,别说是弯一弯膝盖,就是磕破了脑袋也该是他们受的,没有不合理法。”
“姑娘年纪轻轻竟也能胡言乱语……”修梧长老的话音未落,便被洛银打断。
她不耐烦道:“你若想看戏,悉听尊便,找一个不碍事的角落坐着就是,你若想插手,便别怪我连你一起问责,届时闹得脸上难看,回去烈州仙派做不了人了,也莫怪到我头上来。”
洛银轻言:“修道士入道为第一步,识智为第二步,所谓识智,便是有分别是非,通情晓理的能力,为人不但要以德服人,更要以理服人,你二位修为虽过识智,做人却未必有我家屿川懂得多。”
“好个伶牙俐齿。”修梧长老忍无可忍,威压全释,祝钦与众多师弟纷纷后退,脸色苍白,却站直了身躯极力抵抗。
可那一股让在场修道士分外难忍的威压,却撼动不了堂上的女子,她连呼吸都没错一次。
修梧长老心下大骇,不见洛银反应,却是他之前跟着胡老爷去客栈看走了眼。
他以为洛银为普通人,故而探不到道行,眼下看去才现,她是修为远在自己之上,这才不显山露水,跟着众人,来到了胡家。
这已不是胡家人的主场。
“收收灵力,省点力气。”洛银道:“坐下看戏吧。”
修梧长老没有带领众弟子退去,只是坐在了旁边的木椅上,他在脑海中努力回想,却不曾于九州修道界听闻过一名年纪如此之轻,又有如此修为之人。
洛银见现场除了胡氏夫妇的哭声,也算安静了不少,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道:“我先问你们几个问题,据实以答,不答或答错,皆要受罚。”
胡氏夫妇二人见修梧长老护不住他们,便只能沉默等待洛银的问话。
洛银问:“你们祖上是谁?”
“碧水城人皆知,为胡海中。”胡夫人的嘴还是好的,便哆哆嗦嗦地回答了。
洛银又问:“胡海中的钱财从何处来的?”
胡夫人记得戏文上的说法,道:“胡先祖的第一任夫人胡洛氏是船商,二人本有一女,女儿去世后,胡洛氏也跟着离世,留下家产为胡先祖继承。”
“胡洛氏?”洛银睁开眼,望向她:“胡海中为入赘,女随母姓,洛氏便是洛氏,怎叫胡洛氏?”
“是、是我说错了!”胡夫人连忙低头。
“你说因其女去世,家产为胡海中继承。”洛银又问:“若其女尚在,洛家的家产该归到谁人的手中?”
堂内寂静,那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洛嫣的女儿怎可能在世?再说洛家的家产落在胡家手上也几百年了,这早是胡家的东西。
堂外的刘浔朗声传来:“自是归其女,非归其夫。”
“如今你们胡家的子弟,皆是胡海中与另一名女子所生,世世代代下来,又该如何称呼胡海中的第一个女儿?”洛银问。
胡夫人算不出来:“我、我们共一个先祖,先祖为其父,应当、当也称其一声祖宗。”
“事情明了,那便好说了。”洛银看向修梧长老,眉眼弯弯,似是在笑,眼神却有些冷:“修梧长老可要主持公道了?”
修梧长老一怔,沉默不语。
洛银自始至终腰背都坐得直,她睥睨着场内跪倒的一片人,声音不响,却如洪钟般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敲击在心,震撼得众人手脚俱麻。
“吾乃洛河洛氏,灵州仙派墨安仙道之二徒——洛银。”
洛银身形略侧,单手撑着眉尾,慵懒随意道:“如你们所言,胡家后人当叫我一声祖宗,这座洛家旧宅,也该是我的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