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爷才说完,胡夫人便道:“必是那殷槐没多大的本事,只会自夸!之前没见他出过手,现下总算看清了,他也没多大能耐,护不住我儿!”
胡治岩也道:“就是如此!那伤我的小子看样子不过十八,殷槐都大他一轮了,竟也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胡家因为胡治岩受伤之事,已是对殷槐颇为不满,当夜殷槐回到胡家后,受到了不少冷眼,次日一早胡老爷还特定请他去书房问话。
殷槐将事情简单交代了一番,胡老爷便让他退下了。
胡治岩再混账也是他的儿子,还是胡家三代单传的独子,烈州胡家虽不是修道世家,可就连烈州仙派的人看见了也要礼让三分,毕竟他管了一条洛河的所有商货船只,富可敌国。
胡老爷想的是殷槐不行,他便再找旁人,他有的是钱,请得起道行高的修道士,断不能让胡治岩在自家地盘被旁人欺负了去。
青衣提醒洛银,胡少爷是个睚眦必报之人,从小到大都没受过委屈,他们在众人面前让胡少爷难堪,胡少爷必定会再找个时机百般奉还。
洛银本就不惧怕胡治岩,知道胡治岩也算是她的后代后,只觉得心里膈应,她更没打算留在琴香镇等着胡治岩养好了伤,带够了打手再来。
来到烈州洛河,洛银是打算去综山给她爹娘上一炷香的。
综山在碧水城外二十里,说是山,其实也不多高,从山脚沿着小路往上走,至多一个半时辰便能走到山巅了。
综山是当年洛家买下的山,山上中满了综中茶,据说是因为她的高祖母爱喝,高祖父便将综中茶种在了高祖母的陵墓旁,后来那茶树根生根,越长越多,反而让综山多了一丝别样风光。
洛银的祖父去世后,每年她母亲都会带她上综山祭拜,那里是洛家祖上的坟冢,一直请专人打理,修葺山路、除草,供香。
即便洛银对她爹娘没太深的感情,记忆中也翻不出多温馨的画面来,可毕竟他们是洛银至亲之人,几百年过去,她该将这柱香点燃、跪拜。
前往综山的小路绕着田野,马车无法通过,洛银便让宁玉在原地看着马车,她与谢屿川同行。
宁玉乐得自在,靠在马车头前一双眼望向洛银,直到她的身影彻底不见,这才于心中好奇。
好奇她究竟是谁?
虽叫了多日的‘未来师父’,他却从不知洛银的名讳。
洛银远远地便能看见综山上一片枯黄,那是秋末冬初的衰败颜色,寒风顺着田野尽头迎面吹来,凉意无孔不入。
谢屿川将自己的披风也盖在了洛银的身上,他身量高,披风一压下,从头到尾将洛银包裹了起来,只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
她抬头看向谢屿川:“你不冷吗?”
谢屿川的手伸入披风里牵住了她的手,他捏了捏洛银的手指道:“你看,我的手很热。”
洛银无奈:“我有真气护体,不觉冷热,你还是穿上吧,免得病了。”
谢屿川摇头,就是不肯:“我觉得你冷。”
洛银神色略讶,失声一笑也由着他了。
她是挺冷的,不是因为寒风刺骨,而是因为记起了她上一次来洛河这边,是她师父带着她归来过中秋,结果她爹与友人在外赏月作画,她娘还奔波于生意场上不得归来。
那一年的中秋,师父陪她在院中坐到了半夜。
洛银一路沉默,突然觉得心头涌上了些许酸涩,回想过去,她像是足下生了千斤石,每一步都异常沉重。
“屿川。”太安静了,洛银想找人说话。
谢屿川嗯了声,低头看她。
洛银的长罩在披风的帽子里,帽檐翻飞,她的丝也随之飞舞,偶尔一两根扫过眼睫。
她问:“若你至亲之人待你不好,你会如何待他们?”
谢屿川抿了抿嘴,道:“我的至亲之人是你,你对我很好。”
洛银看他:“若我待你不好呢?”
“能有多坏?”谢屿川问。
洛银道:“冷漠,不在意,总会叫你失望,不管你高不高兴,只管你是否能成才,或许对你的每一个笑都不是自真心。”
谢屿川在她说出每一个‘不好’的瞬间,脸色都白了一分,他沉默了许久,才认真道:“只要你不丢下我就好。”
“只要不丢下你就好了?你就没有憎怨?”洛银问他。
谢屿川道:“那我肯定会很难过,但我依旧喜欢你。”
洛银撇嘴,心想小狗的世界还真是单纯,只认定一个主人,可人不是小狗……
“我不喜欢他们。”洛银指着前方越来越近的综山道:“我对他们有憎怨,每每团聚的次日,我都会更加烦躁,可笑的是往往过不了多久,我就开始期待下一次团聚之日。”
谢屿川知道她说的他们,是她的爹娘。
“当我知道我们一家的相处绝不属于正常后,我便想着从此以后就在鸿山待着,修炼、成仙,与他们老死不相往来。”洛银抿嘴:“我连天劫将至也没写过一封信回去。”
“可人的感情很多变,许是因为他们死了,那些憎怨也都跟着一起消失,他们不是死在我的眼前,所以我没有悲痛,可仍有些失落,就像是曾经很重要的东西没来得及抓住,回身一看,早就丢了。”洛银道:“今日我来,便是与他们作别,也许见过了之后我也能将那一口气释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