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无奈。
这人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即便你跟着我们,我也不会收你为徒。”洛银没打算真收徒弟,更何况还是个九十多岁的弟子。她即便离开了鸿山,却也还认自己灵州弟子的身份,若和烈州被赶出师门的弟子扯上师徒关系,那也过于荒谬了。
“没关系,反正你也不是我拜的第一个师父,我前头还拜了三个。”宁玉并无所谓,耸肩道:“可惜他们命短。”
都被他熬死了。
洛银:“……”
这人贫嘴滑头了些,倒是直白爽快,什么都敢往外说,缠人却尊礼度,身上有些正统弟子的规矩,也有走江湖的洒脱,并不叫人真的讨厌。
“爱跟就跟吧。”洛银没辙了。
宁玉连连点头:“师父去哪儿?”
洛银:“别叫我师父。”
“好吧,未来师父,指条明路吧。”宁玉顺势改口。
“……”洛银叹气:“烈州,洛河。”
坐在前头背对着洛银和谢屿川方向的宁玉听到烈州二字,握着缰绳的手略微收紧,那张像是长在脸上的笑容黯淡了一瞬,又被他很快掩饰过去。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竟然将话搭上了。
谢屿川轻哼了一声,掀开车帘钻了进去,洛银暗道不好,小狗怕是要生气!
一声呵驾,马车往林子外走去,离开时扬起了火堆的灰烬,露出藏在里面两条未被人吃动的烤鱼。
洛银进了马车内部,便看见谢屿川双手环胸,怀中抱剑,冷着一张脸目不斜视地盯着车帘上的绣花,在洛银接近时更是把眉头皱起来了,看样子很不好哄。
谢屿川坐在车内靠后的长木凳上,洛银盘腿坐在了车内的蒲团软垫上,二人之间隔得不远,只是谢屿川坐直了偏高,洛银需得昂着头才能与他对上视线。
其实洛银有时并不能弄懂谢屿川的情绪。
之前她告诉刘浔自己的名字时,他便不高兴,还得晚上哄着一起去看月亮才好的。
这回不用猜也知道,是因为她无可奈何地默许了宁玉留下。
自然,洛银留下宁玉也有一部分其他原因。
车内过于安静了。
“哎呀,挺好的。”她干咳了一声,找起话题:“你越来越有人的模样了,你看你情绪多丰富。”
“……”谢屿川撇嘴道:“不是真心想与我说话,那干脆就不要说。”
洛银哈了一声,捋了一下丝,这个沟通的姿势不太舒服,她打算也坐上去与谢屿川平视,结果扶着车壁才要动,谢屿川便绷不住,焦急道:“我瞎说的,你别走!”
他本来还很坚定冷硬地抱剑,当下长剑一丢,高大的身影就朝洛银扑了过来,把人搂在怀里,箍紧了她的腰道:“我就是心里难过,想不明白明明早上醒来知道你给我找吃的很开心,结果回来你就不是我一个人的了。”
谢屿川沉着脸,手指抓紧她背后的衣裳:“你不要认别人做弟子,不要让他们有机会找各种理由接近你,我保证我以后一定很听话,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只有你一个,你也只要我一个好不好?”
洛银怔住,她听见谢屿川的声音在颤抖。
就好像她留下了宁玉,便等于抛弃了他一样。
她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还在洛河洛家时,她的教书先生给她说过一个故事。
先生说有一对夫妻多年无子,于是养了一条狗,把那条狗当成孩子对待,后来妇人终于怀孕,诞下了一个孩子,他们为了孩子筹钱,提起近来有屠夫收狗肉。那条狗就像是能听懂人话,当即流下了眼泪,它明明有机会跑掉,却还是自己走到了屠夫面前,躺在了一堆待宰的猪中。
先生说这个故事,是想告诉洛银,世间万物都有情,一条狗也懂得感恩。
但洛银知道,狗之所以会自己找屠夫,不是因为它感恩,而是它觉得自己被抛下了,心灰意冷。
谢屿川的原身也是条狗,他有小狗的很多特征:稚嫩、单纯、粘人、精力充沛。
可他也多疑,爱吃醋,执拗,专一。
还是条小狗的谢屿川,只对洛银特殊、专一,并不要求洛银有同等的回报,变成人后的他渐渐感受到了不同的感情,也想要得到洛银同等的对待。
好比他的眼里只有她,那她也就只能有他。
这是进而为人的一个特征,是属于凡人俗欲的——占有。
洛银说他情绪丰富,不是假话。
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告诉谢屿川,她不是那对夫妻,她没打算再要一个‘小孩儿’,谢屿川也无需在这种事上患得患失,养狗,她只养他一个。
“你松开我,我与你好好说。”洛银拍了拍谢屿川的肩膀。
谢屿川不依,反而搂抱得更紧:“我以为你不会答应他,我以为你一定会赶走他,他是什么人?凭什么留下,凭什么坐在我买的马车上,凭什么让你和他说那么多话。”
洛银被他勒得险些呼吸不顺,她吐出一口浊气道:“我留下他,自然是想看他究竟要耍什么花招。”
谢屿川难得安静了。
洛银道:“烈州仙派疯了才会让一个化魂境的弟子离开山门,宁玉虽九十多岁,可涂飞晔和唐风说过,自我渡劫后,九州修道界再无飞升者,他此等修为,当个掌门绰绰有余,怎可能成了散游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