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会讨人喜欢的孩子,讨人厌还差不多。每一年的过年拜年,都是缪聪的舞台,他嘴甜会撒娇,奶奶婶婶看他的目光会很开心,转到缪存身上就淡了,撇撇嘴,不太看得上的模样。李丽萍就会推他,大声说,「哎呀你看你这孩子,怎么连叫人都不知道呢?也不知道燕儿是怎么教你的!难道你不喜欢奶奶吗?妈,您别往心里去,这孩子呀,怕生,在家里也不喜欢叫我呢。」
缪存绷紧了身体,“那我现在出去买礼物。”
还早,只是八点,商场今天都会营业到很晚的。
他从衣帽架上摘下羽绒服和围巾,匆匆忙忙地说走就要走,被骆明翰哭笑不得地拉住了。
“不用,什么都不用送。”
“那怎么行?”缪存茫然地问,“那不是很没有礼貌吗?”
“你送了,他们反而还以为你要当他们儿媳妇。”
缪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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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明翰父母家也是一栋小洋楼,但当然比不上骆明翰的那样宽敞气派,有点年头了,院子里牵着藤本植物,杏子树种了二十年,变得郁郁葱葱的,阳光晴好,缪存下车时,一条边牧先蹿了出来。
“1uneto!”
1ucky很聪明,听骆明翰的话,乖乖站住了,哈着嘴歪脑袋看缪存。
一道中气十足如洪钟般的声音自台阶后一路传来:“回来得挺早!还以为你下午才到!”
又一道女声追在身后:“你慢点!把1ucky牵住,别吓着客人!”
缪存一下子紧张到灵魂出窍,眼看着花枝后转出骆明翰的父母。
骆母是家庭主妇,年轻时在学校里教书,怀了双胞胎后身体吃不消,便辞了编制一心相夫教子了,骆父是高级工程师,现在退休了返聘当顾问,继续在机械行业光热。
骆明翰每个月都会回家两三次,但回家过年的礼数还是要有,从后座拎出来一堆礼盒,这个那个的保养品、燕窝、花胶、人参、护肤品,还有别的,主要还是为了讨他妈欢心。
这扇门只是一扇普通的门,却要缪存鼓起所有的勇气。
因为这是骆远鹤骆老师的家,是他从小到大生长生活的地方。
穿过铺着砖石的小径,走过修剪得齐整的草坪,经过杏子树的影子,缪存走进了这扇门。
“刚才还跟鹤鹤视频,都忙瘦了,我就说西餐好吃但顿顿吃肯定不行。”骆母和长子絮叨家常,一错眼,看到缪存认认真真地听着,便笑道:“你不知道,骆明翰还有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弟弟,名字叫远鹤,是个画画的。”
“他知道,”骆明翰随口答:“崇拜着呢。”
“骆老师很有名的。”缪存说完,又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
骆母笑起来很温柔,又谦逊,没有那种盛气凌人的东西,就连眼尾的鱼尾纹都透着慈祥。她和骆父都气质出众,但长相顶多算耐看,可见骆明翰和骆远鹤把最好的基因都继承了。
小洋楼也是三层的布置,骆母年夜饭准备了一半,正是紧锣密鼓之时,迎过了客人便自己去忙了,留下骆父招待客人。老一辈关切小辈的表达方式就是查户口。
“我听你口音,也是本地人?家在哪儿?”
“城西。”
城西是本地老土著嘴里的贫民窟,那里的人见天儿地就等着拆迁暴富,勤劳的少,图安逸的小民多,对外地人倒很擅长拿鼻孔看人。
骆父:“哦……城西好,城西好。”
又问:“上大学了吗?学的什么?”
“职校,动画设计与制作。”
跟图纸打了一辈子交道、不善言辞的骆父,战术性地旋开了保温杯:“职校好,职校好……”
再问:“不回家过年,家里人不惦记?”
这个很难解释,缪存只能说:“妈妈很早就走了,父亲再婚了,他跟的家人过。”
骆父:“……”
央视播着留守儿童过年团圆的公益广告,闻者落泪见者伤心,骆父拿起遥控器,默默换了个台。
话题绕到骆明翰身上:“你跟明翰怎么认识的?他可大你不少呢!”
骆明翰刚洗了盘车厘子出来,听到声音就不乐意了,骂骂咧咧:“才十岁,怎么就不少了?”
骆父悠悠道:“你算呢,你十八岁上大学了,妙妙才刚念小学,路上碰到你都得喊你叔叔。”
骆明翰:“……大过年的别逼我火啊。”
骆父:“这忘年交了属于是。”
缪存终于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骆明翰一颗红彤彤的车厘子塞他嘴里,恼火道:“不准笑!”
未免父亲再问出什么不对头的问题,骆明翰强制把人拎走了:“带你转转。”
二楼是父母的卧室和大书房,还有个正方形的入户花园,里面种了很多观赏叶,三楼才是兄弟二人的地方。
“我爸妈故意的,就是为了监视监听我们,什么逃课了晚上泡吧了,总而言之只要一晚回家肯定被逮个正着。”
“是你自己吧,我不信骆老师会逃课泡吧。”
“确实,”骆明翰悠然道,“但是学校里每次闯祸我都报骆远鹤的名。”
缪存:“……”
“没穿校服,迟到早退,翻墙逃课,在网吧被教务主任一网打尽,打架,抽烟,聚众赌钱,我藏了他一张学生证,让他自己又补办了一张,每次要扣分了,我就掏出骆远鹤的学生卡,”骆明翰睨他,玩世不恭的劲儿,“你知道最恨我的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