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听她如此说,方顾着搓了搓手,也知道自己手冷了,忙笑道∶“还好刚才没有去拉云儿和林妹妹。云儿也罢了,好歹身体壮实些。若我方才碰了林妹妹,却将她冷着了,可如何是好?”
宝钗笑着将他往他屋子的方向推了把∶“既也知道冷了,赶紧回屋里去。你也莫想着若在出门前病了,老爷就会不带你去的。这次老爷铁了心,纵让你路上养病,怕也要你跟去。如此受罪的却是你呢。可不光你自己受罪,还要连累着老太太和太太惦记着你,岂不罪过?且快回屋吧。莫非你也是要人送的?”
说着,宝钗确拉着宝玉,便要送他回屋。
宝玉确实动过这等心思,但听宝钗如此说,忙将这念头灭了。
他虽也盼能和宝钗亲近些,但更顾念着宝钗身体,忙将手从宝钗手中抽出,笑道∶“本该我送宝姐姐回去才是。你也在外儿冷了这么久,也该快回去了。宝姐姐放心,我这就回屋。”
宝钗颔,转而招呼了两个一直在旁听候吩咐的婆子,要嘱托她们送宝玉回去。
宝玉却反让那两婆子送宝钗了,独自往屋里走。
宝钗不放心,那两婆子也不敢掉以轻心,到底还有一个婆子跟在宝玉身后。
没过得两日,宝钗却听得荣府下人在传,那日宝玉送了两位妹妹各自家去后,回到自己屋里,并着屋中丫头一会叹一会笑,也不知究竟说了什么话。宝玉房中侍候的丫头本来就多,那天伴着宝玉说笑的,只有袭人、麝月、晴雯罢了。
宝钗虽是心中好奇,但也不好直接去问究竟生过了什么事,唯有将此暗暗记在心中。
薛姨妈这两日则忙着和薛蟠商量何时搬回自己家中。
正月里并不适宜搬家,因此薛姨妈也只是预备着,到底要等到了二月再择吉日。
这倒也小事,更重要的终究是一年生意上的事。年后开市了,薛蟠也有不少要忙的。他自个儿并不晓如何做生意,但知道母亲和妹妹已决定唤薛蝌进京,却心存不忿,总惦记着自己也该独立做些什么生意,好证明自己并不比薛蝌弱的。
薛姨妈和宝钗知道他斤两,近日正忙着如何打消他这念头。
宝钗亦因此,更顾不得打听宝玉房中事了。
这日,已是贾政要带宝玉启程的日子。
贾政从水路先出。
他启程时间乃上午,林如海已下了朝,带着崇玉过来,他还不曾出。
贾政自登岸要与如海道别,本想带着宝玉的,却见崇玉已先上了船,与他打了招呼,又说如海正在岸上等着,就要去寻宝玉。
贾政略一沉吟,挥手便让崇玉进船舱里。
他上岸,便见林如海站在岸边,看着正在准备出的三艘船只。
其中一艘是贾政和宝玉坐的,另一艘是一些随行的人,最后一艘小船,却是林如海安排,独贾政和林家人知道里面坐着谁。
林如海转头向他笑道∶“虽分别在即,然兄长这一去,定然有所收获,这分别却甚为值当。”
贾政笑容犹自勉强∶“如海,你暗中替他改了身份,当真不会被现?”
林如海依然含笑道∶“兄长何必担心?我既能令他与你一起前行,也要往金陵去,自然做了万全准备。且到得金陵,也无须兄长过多照顾,我在金陵到底尚有亲友,足以将此筹划妥当。不过是要兄长记住地方,又知道日后如何寻他罢了。”
贾政微微点头,神色间却是忧虑。
船舱里,崇玉在专心看着窗外的宝玉身旁坐下,笑道∶“宝玉哥哥,你在看什么呢?任你如何看,我姐姐她们也不可能来送你的。”
宝玉并不收回目光,只摇摇头道∶“我在看后面那艘小船。可真奇怪,这两艘船都有不少人进进出出,忙着准备东西。那艘船虽然也有人在准备,但看样子应该都只是船夫在准备。我看了这么久,却还不知道里面坐着的是谁。按理说,我们却怎么都不需要再带上这样一艘小船的。”
崇玉听他如此说,方顺着他目光看去,旋即恍然。
他倒知道那艘船上坐着的是谁,只不便告诉宝玉罢了。
宝玉却终于将目光收回船舱,落到崇玉身上。
他定定望了崇玉片刻,方问∶“林妹妹可还好?”
崇玉笑道∶“我姐姐在家里当然好,就连饭也吃多了两口呢。”
宝玉神色更是怔忡。
崇玉猛地一拍掌,见宝玉有被惊到,方笑问∶“你可怎么了?那日我姐姐回家就说,瞧你神色有些不对劲。宝玉哥哥,你还好吧?”
宝玉摇摇头,却又点点头,抓住崇玉双手问∶“你说在这世上,当真有谁对谁来说,会是无法代替,一旦没有了他,却怎么都活不下去的么?”
崇玉一愣。
宝玉却松开了他,喃喃自语道∶“我这两日一直在想,这世间什么才会是最重要的呢?又有什么,是当真一旦失去,人生就会没有任何希望的呢?不,我这样说也不妥当。只是这世间,又有什么是真正属于我呢?我又会真正属于什么呢?”
崇玉更为愕然。
他使劲在宝玉眼前晃了晃手,见宝玉仍不回神,忙又用力拍了拍宝玉肩膀。
宝玉才抬了眸,呆呆看了他半晌,笑道∶“是了,崇玉,你比我还小,我问你却又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