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过往总争强好胜,听着王夫人说过管家的诸多不易,但仍想着,让自己来,总归能打理好。
尤其荣宁二府对比,她也看出荣府在自己管理下,确是要比宁府好得多,更洋洋自得,愈尽心尽力,事必躬亲。
平儿正纳罕着熙凤为何急着回来,又听她如此说,忙问∶“奶奶可听得林姑娘和宝姑娘说了什么话?竟忽然如此想?”
熙凤便把黛玉说的话略略复述,又叹道∶“这家子的下人做的什么事,我如何不知呢!”
“只那些人,一个个有些脸面,我一个当媳妇的要和他们闹,他们却还更要闹到太太和老太太那里去,却更大家都脸上无光。只是就连林丫头都能看得出来,咱们家而今这些花费巨大,你说这家里又究竟能撑住多长时间?”
平儿听得,亦不由叹道∶“奶奶倒不如和太太商议一番,看看还有哪里能省的下些开支呢?”
“太太,太太?”王熙凤惨笑道,“只怕太太已对我不满了!老太太定是欢喜林丫头将来和宝玉一起的,太太却林丫头和云丫头都不喜。”
“倘若她俩只是亲戚家的姑娘到家里住着,太太还没什么想法。偏老太太早早打了这主意,却惹得太太不高兴了,倒对林丫头、云丫头多了不满。林丫头心细,或许还感觉得到。偏云丫头还什么都不知道,只当太太也一心疼着她们呢!”
平儿劝道∶“奶奶既也知道太太和老太太在这事上意见不和,今日又何苦在她们面前,还让宝玉和林姑娘坐一起呢?”
她这一说,倒激起王熙凤不忿。
“我还不能有我自己的主意了?我平日里已在她面前足够承奉了,难不成还真要为了她,却事事都只顺着她?说到底,我才是正经的长房长媳,我管家本就是应该的。倘她不肯,倒不如分家了事!我也好我回我那边,省得在这里事多糟心。”
平儿心知熙凤也就诉诉苦水,却更舍不得掌家的风光,因此只得陪着笑。
果然,不久,又听得熙凤道∶“说到底如今还是老太太意见更重要些。且我看宝丫头也有些主意了,只怕太太打的主意未必能行。倒不如林丫头和宝玉感情深,还有些希望。”
平儿点头道∶“我今日见宝姑娘和林姑娘竟如此要好,都被吓一跳了。”
“宝丫头都说了去林家上那女子学堂,和林丫头关系哪能差?只太太不知道惦记着什么,竟还不曾看明白罢了。薛家帮不了我们家什么,林家有那能力,却不知肯不肯帮,又愿意帮多少?”
第6o章
小轩之内。
湘云一把拉住宝玉笑道∶“你可后悔先前也要和林姐姐说宝姐姐好了?”
宝玉便循着她目光看去,只见黛玉和宝钗挨着一块,站在惜春身旁,瞧惜春和迎春下棋。
惜春到底年龄小些,棋力不如迎春,惜春本是白子先行。
如今这棋局一眼看去,已见白子并不多,黑子已对白子形成分明包围之势。
宝钗和黛玉看着,两人不时耳语。因宝钗年龄大些,自是更高,便不时附身,侧耳细听黛玉说话,露出会心微笑。
宝玉如此看着,也不知该是欢喜还是忧愁,只闷闷对湘云道∶“她俩要好,那也由着她俩,我又能如何呢!”
湘云拍手大笑∶“你这话既说了,将来可不得后悔!”
宝玉心里忽地一睹,隐隐觉得失去了什么,却也什么都不得现。
他能失去什么呢?
姐姐妹妹,大家都快快乐乐在一起,难道不是他一直以来的渴求吗?
早在第一眼见到宝钗,觉得这个姐姐真好,也该留在自己家里时,他就想着,这姐姐也能在自己不得空时陪着林妹妹。
如今,不过是他愿望成真罢了。
但为何,他又会忽然觉得浑浑噩噩?
“宝玉,宝玉?”
袭人弯着腰,低头看他∶“你可怎么了?回来后怎就只顾着坐在这里呆呢?”
宝玉冲她勉强笑笑,尤不知道该说什么。
袭人已拉着他往房里走去。
“你快过来瞧瞧,我今日又替你添了些东西。你素来要穿的兜肚,我也给你做准备了两件。你这一出门,还不知何时才会回来。又是要去南方,只怕天气更热呢。天热你睡觉,我不在你身边提着,你也该知道将兜肚穿上,省得被子盖不好着了凉。你又素来不爱外面的人做的,我便替着你多收拾几件了。还有呢……”
袭人絮絮叨叨说着,免不了又是诸多叮嘱。
宝玉静静听着,却不一言。
袭人说了一阵,忽地留意到,忙又矮身,看着宝玉问∶“宝玉?你怎么了?不要吓我!可是哪里不舒服?我这就去请大夫!”
袭人说罢,匆匆就要出门,眼瞧着要出去了,忙又转过身来,高声喊道∶“麝月!麝月!你在哪?快过来看着宝玉!”
宝玉才回了神,忙道∶“我没事,不用惊动别人,只是想着马上要跟老爷出门了,有些不安罢了。”
他素来最惧贾政,因此如此解释,却也能解释过去。
袭人方回了头,拉着他,叹口气,正要说什么。
麝月和晴雯却都忙赶过来了,急问宝玉如何。
都听得宝玉说无事,两人放了心,却也不曾再去忙别的事,只在旁陪着宝玉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