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见宝玉和黛玉坐一起,倒也不复先前吵闹之态,仍有说有笑,便将心放下,也顾着与史湘云说笑了。
湘云虽惦记着宝玉,但亦在乎贾母关心,今见也无其他人与自己争抢贾母的在乎,自然一心陪着贾母说笑。
姑娘们素来食量不高,甚至如迎春,也不时有那么一两顿饭是不吃的,如今这些糕点,也只当零嘴儿吃着,却也正经坐没多久,又各自去玩了。
宝玉瞅着迎春和惜春又在一块儿赶围棋玩,转向黛玉道∶“林妹妹,你可不恼我了?”
黛玉笑道∶“我便是恼又能怎样?终究已生了。只是你日后莫再如此便是。”
说着,她招手,示意紫鹃上前。
紫鹃跟随黛玉时间已长,亦明白黛玉所想,当即取出三个荷包,递予黛玉。
黛玉却不接,只冲宝玉呶呶嘴。
宝玉便将这三个荷包接过,先看做工。
只见三个荷包,分别绣了梅、兰、菊,他不由笑道∶“怎不将绣竹子的也备上一个?”
再看荷包做工,虽也精巧,但显然不是出自黛玉之手,他已先觉得几分遗憾。
最后伸手捏捏,荷包中似乎还有东西。
宝玉正要伸手解开荷包,看看黛玉究竟装了什么在里面。
黛玉忙伸手拦着他∶“且慢!”
她招手,让宝玉低头凑过来,方低声道∶“这三个荷包里各有一张纸条,却是我请崇玉写的,或许能在你出门之后帮到你一些呢。你切记在出门后,若真遇到了某些问题,再打开它们看。若你到最后也用不着,那就最好不过了。”
宝玉不解,但见黛玉如此说,也只得按捺着好奇,先将这三个荷包收起。
黛玉瞧着他将荷包收入怀中,抿嘴笑道∶“宝玉,你可要小心藏好,莫要被外头那些小厮见着了,将你身上的东西解下去时,却将这三个也解去了呢。”
湘云可巧也听到了这话,忙也道∶“可不呢!我还记得有次,二哥哥前儿才央我打了个几根络子,没两天,那络子就被那些小厮解去了呢!”
宝玉本欲与黛玉说,他并不曾将黛玉送他的东西弄丢,又听湘云如此抱怨,却不敢说了,唯有冲着两人笑。
王夫人在旁见了,又暗暗摇头。她方才也不知黛玉和宝玉说什么,只见着两人凑得极近,心中就一阵忧虑。而今听着湘云如此说,却又开始担心湘云了。
说到底,在这些姑娘中,三春姐妹和宝玉不是同父兄妹,那也是同一族中关系极近的堂兄弟姐妹关系,无须忧虑。但其他与宝玉往来密切的姑娘里,湘云、黛玉都是可与宝玉成婚的。
偏她看这两人,却无一个能如宝钗般,提点着宝玉读书上进。纵然湘云也曾有说过宝玉合该多随老爷会客的话,但到底湘云也时常只顾着和宝玉一块儿玩闹,甚至引诱着宝玉玩闹,王夫人自不愿意湘云和黛玉都和宝玉亲近过甚。
如此,王夫人又更在乎宝钗了。
只看着宝钗而今正与李纨站在一起,看窗外雪景,两人并肩而立,宝钗亦有李纨贞静性情,王夫人更是满意。
她此前一度对金玉良姻一说有些踌躇,而今却是真主意打定。
纵然薛家如今已反过来需要贾家提供些许帮助,薛家也要仗些贾家的势,那也到底是宝钗好。知根知底,又是能督促着宝玉学好的。如此,却又还能有谁比宝钗更好呢?
王夫人思虑之时,贾母已先有些疲倦,准备要歇中觉了,便只让宝玉等人仍随意玩乐,又让熙凤命厨房准备着热粥,倘谁要吃的随时能送来,方让鸳鸯扶着回房睡去。
贾母不在,王夫人亦不再陪着。
湘云本还多与贾母说笑,见贾母走了,径自拉着宝玉要宝玉说昨日街上见闻,闹着要问除了面人儿可还看到什么鲜东西。
探春亦是对外面感兴的,听得如此,也连忙过来要听宝玉说。
黛玉看向宝钗,正好宝钗亦在看她。
黛玉便移步到一窗边小几旁坐下,方见宝钗倒了两杯温热的黄酒,又让莺儿拿着一碟茯苓糕,正要过来。
“我知你素来不胜酒力的,只是此处略凉,你到底喝一点暖暖身。再吃些茯苓糕,也有胃里有点东西,免得只喝酒烧胃。我方才看你只顾着和宝玉说话,却没吃多少东西呢。”
宝钗说着,将酒送到黛玉跟前。
黛玉忙接过,慢慢抿了半盏,方笑道∶“还是姐姐想得周到,我这喝了半杯,确实暖了些。”
宝钗已拿起一小块茯苓糕,便往她嘴里喂去∶“你却只听得我前面那话,却连我后面的话都没听了?”
黛玉咬下一口,咽下后再笑道∶“我只不知姐姐是说吃茯苓糕,还是我和宝玉说话?”
宝钗尚未回答,莺儿已噗嗤一声笑了。
黛玉和宝钗齐齐瞪向她,她才连忙捂了嘴,道∶“是莺儿错了,莺儿这就去和紫鹃她们玩去!”
说着,她已松了手,拉着本跟在黛玉身侧的紫鹃,忙不迭走远些,才又笑起来。
一时间丫头们都没留意到这儿,黛玉不由轻叹一声,道∶“宝姐姐,你说他们是否也为送别宝玉花费过度呢?我只看那柳树不顺眼。我自回家后,既要亲自看账本,又听我家家人说起过外面的人生活如何不易,还听得我爹说,到底该惜福。你说,若是如此花费,可也能算惜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