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敛眉,屏退了下人,方与薛姨妈低声道∶“妈,依我看,咱们还是不能只想着贾家。且我看,姨娘只怕也另有心思的。”
薛姨妈面带忧色,抚弄着宝钗叹道∶“我如何不知?只你看咱们家而今这光景,若不靠着这些权贵之家,只怕咱们现在京中这些生意,也要被那等无赖小人侵占了。他们可不正看在咱们住在荣国府中,方不敢做什么?”
至于那王家,虽是她娘家,但她兄长不在京中,而她嫂子又对她态度冷淡,或许还是得了她兄长意思才如此,又如何不令那等贪婪之辈另生心思?
过往是薛蝌的父亲坐镇京都,而宝钗之父在金陵总管全国生意,方另小人们不敢轻举妄动。
自薛蝌父亲死后,宝钗之父就已有些独木难支,劳累过度,后来才会一病不起,就这样去了。薛家这一辈中能挑大梁的两个都不在了,剩下的小辈,最年长的薛蟠又不长进,薛蝌虽懂事许多,但到底教薛蟠年幼,又不是长房长孙,地位亦有不如之处。
如此种种,终导致了薛家今日之尴尬。
“妈,我只一事疑惑呢。你说那林老爷,何苦在初七这日子,就急着要将上学的事定下?如今可还是年节中,寻常情况,如何该说这些正事的?”
薛姨妈一时作声不得。
宝钗又问∶“既林老爷与那戴公公能说得上话,又能请来教习过公主的人给颦丫头当老师,还似知道些宫里头的事,想来他是年前就有决断的,偏年前不说,却如今说了,也不知他可是还知道什么,方要如此行事?只怕年节一过,那些官老爷要开印了,姨爹那边还有什么消息呢!那日林老爷可不和姨爹说了好会儿话?”
宝钗到底聪慧,只从湘云略略透露的消息,结合自己在贾家听说过的,已将整件事来龙去脉拼凑得差不多。
薛姨妈从未想过这点,不由一惊。
第5o章
“妈,若我所猜有错亦罢了。倘我猜得对了,届时宝玉不在家中,咱们还继续在这荣府里住着,可不还会讨贾老太君的嫌?姨妈那边,若当真顾念着亲情……”
宝钗说着,不觉红了脸,强自压下羞意,继续道∶“若她有意于我,亦不必我终日在这荣府中,方会择定我。”
薛姨妈听罢,更不由长叹一声道∶“我如何不知?但若咱们出了这荣府,那起子小人觉得咱们家势败,要欺你哥不懂事,更不懂生意,可如何是好?这些时日,他们来拜年,知道咱住在这国公府里,方恭敬几分。若咱们出去了,就你哥那点本事,可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宝钗忙笑道∶“妈,这却是你想得偏了。”
“一者,若要咱家生意持续,终究须得哥哥长进,或日后娶一个厉害嫂子呢。二者,这国公府,看着尚且显赫,但终究青黄不接,又能护得住咱们多久?三者,林老爷能知道些老太君他们都不知道的事,他消息更灵通,必然其余方面不弱。”
“如此,若我到林府与颦儿她们一起上学,叫外人得知,又怎不会瞧在林府份上,不敢轻易对咱家家业下手?”
“况哥哥而今在这住着,整日与贾家那些子弟厮混,一块儿吃喝玩乐,哪些费用不是哥哥出的?娘当初要在这住下,可不也有让姨爹帮忙管束哥哥之意?可姨爹何曾理会这等事?倒不如多亲近林家,说不定还能让哥哥多长学问呢!”
薛姨妈着实被宝钗说得动心。
她平生最放不下的到底是薛蟠,虽知儿子胡闹,但也狠不下心管教,唯有暗暗为儿子谋划。
然而崇玉和薛蟠年龄差距大,性情又有诸多不同,虽现今两人看着尚算和睦,薛姨妈只恐一旦多亲近些,反生不美。
宝钗自是明白母亲心思,因而笑道∶“妈,你说若将我那薛蝌兄弟,和宝琴妹妹都唤进京,如何?”
“他兄妹俩不正守丧么?且还有金陵的生意,也该薛蝌打理。”
薛姨妈如今所指,却是薛蝌兄妹的母丧。自薛蝌之父死后,薛蝌一家回到金陵,其母又已去世,薛蝌那一房人,而今只靠薛蝌支撑。薛姨妈亦因此,已算薛蝌兄妹至亲长辈,可作二人之主。
“这丧亦已守一年了,虽不足三年,也不必讲究太多规矩了。”宝钗淡淡道,“逝者已逝,尚在的仍需为世间事打算。且颦儿当日,又如何不是才丧母就来了祖母家?”
“若母亲唤取他二人进京,孝道上也说得过去。至于金陵基业,却不如京中打点重要。想过往,先祖能攒下今日基业,靠的是紫薇舍人之封。“
“哥哥那性子,只偶与崇玉兄弟玩笑,自然无碍,却断久处不得。薛蝌兄弟却可能与崇玉兄弟多往来,岂不更得巩固家业?且咱们到京后,京中生意仍渐消耗。与其既保金陵基业,又保京中生意,倒不如只做一处,让薛蝌来帮忙料理,总比哥哥任那些总管等人欺瞒要好。”
薛姨妈究竟被宝钗劝服,只待年后,便要修书予薛蝌兄妹。
待薛姨妈歇息去了,宝钗与莺儿亦回房中,莺儿忍不住问∶“姑娘,你当真要离开荣国府么?奶奶好不容易才将这金玉良姻的说法传出去,难不成姑娘却要放弃?”
“可不呢?”宝钗扭头看她,肃容道,“你方才说的话合该尽数忘了!什么金玉良姻?我不过是癞头和尚送了两句话儿,要让錾到金器上罢了!其余的,不过那些下人胡乱说话,你可万万不得跟他们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