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敏锐,虽不曾回头,但对有人盯着自己主仆看的事却有感觉。
眼见李纨屋子已到了,黛玉唯有压下不快,笑着与李纨母子周旋一番,将东西放下,再悄悄往梨香院去。
不同于荣府其他院子,入了夜还有许多守夜的婆子们,亮着许多灯盏。
梨香院这边要冷清许多,黛玉都快到正房这儿来了,才有下人急忙通传薛姨妈并宝钗知道。
宝钗匆匆迎出去时,就见黛玉正要摘下挡雪的斗笠,并脱下披着的斗篷,忙道:“外面可是下雪了?快进屋暖着。”
黛玉随着宝钗进来,先拜见了薛姨妈。
薛姨妈知道湘云与黛玉同住的,今却只见黛玉来,不免要问一声湘云。
黛玉笑道:“宝玉正陪着她玩呢,他兄妹俩以前也一块儿玩惯了的,只如今云丫头回了家,倒难得他俩能聚一起。”
薛姨妈听了,点头称是,心中却添了些许忧愁。
她和王夫人先前都只防着黛玉,现她才醒悟,原来还有一个史湘云。m。。coma
便是林家不愿意成就双玉婚事,难保贾老太君不会再将儿媳人选谋准到侄孙女史湘云头上。
她既知黛玉今来并非为了自己,又心中有事,略说了两句,便让宝钗和黛玉到里间,暖和些更好说话。
宝钗携着黛玉进去坐了,满怀关切道:“夜都深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儿再来的?纵有急事,打个下人来就是了,何苦亲自走一趟?亏你今儿记得带手炉,好歹没冷着手。”
黛玉便回头向紫鹃笑道:“我若不记得,紫鹃可不会让我出门。”
“很该如此!”宝钗亦看向紫鹃,便留意到紫鹃手里拿着的卷轴样物什,奇问,“这是什么?你这么晚来,难不成只为送它?”
黛玉笑道:“这是大哥哥年前要崇玉给他准备的,本说过完元宵再要,我想着我到老太太这儿住几日,定要找姐姐玩的,不妨顺便将它带过来,又何必非要等到元宵之后呢?”
说着,她便示意紫鹃将画卷交予宝钗。
崇玉确实在应允为薛蟠准备以兰花为题的诗画后,已早早备妥。
但黛玉却是一心想着要有些理由,好私下找宝钗,才特意向崇玉讨过来,要亲自送到宝钗手中。虽要多经她和宝钗的手传递,但只要东西终能及时给薛蟠,那就无妨了。
宝钗哪有猜不出她意图的,已明白黛玉送画是假,求好是真。
然她早已不将当日之事放在心上,今见黛玉这等谨慎模样,又是好笑又是怜惜。
她见黛玉进门后摘斗笠时将鬓边的弄乱了些,便道:“你这丫头,见天上下雪,竟也不知道明儿再来的?倒让我替你把头拢一拢。”
紫鹃刚想说让自己来,黛玉已转身对着宝钗了。
宝钗替黛玉将拢上去,弄妥了,顺势在黛玉腮上轻轻一捏,道:“好了。”
她但觉触手处尚带些凉意,忙命莺儿换些热茶来,还要再煮点儿姜汤,才得空嗔怪黛玉:“倒怪不得你和宝兄弟要好,竟两人都有些偏痴性的。你说你要过来时寒着了,又让我如何安心的?”
黛玉低头捧茶吃着,心内又叹自己莽撞了。倘她真在荣府住着时受了风寒,又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
紫鹃忙道:“宝姑娘,你不知呢,我家姑娘这几日里一直惦记着姑娘,只又找不着机会和姑娘说会儿话,才要如此的。”
黛玉脸上飞红,抬眼瞪向紫鹃:“就你多嘴!”
紫鹃也不怕她,笑道:“姑娘不好意思说,自然要我替姑娘说,要不然姑娘冒着雪过来了,宝姑娘却还不知道姑娘为何而来,姑娘又心里乐意的?”
第38章
“今日这事,很不必你说。”宝钗摆手道,“颦儿既来了,我哪有不明白的?我虽不知颦儿那日家去后是何情形,但今见了颦儿,何须多言呢?”
黛玉且惊且喜,转念间不免又有些羞愧,越只低头喝茶,不肯抬头看人。
枉她自误,却不知宝钗竟已早早放下。
纵不看今夜如何,只消说白日里姐妹们玩闹,宝钗待她又何曾与往日有所不同?不过也一如既往地照顾着大伙儿,谁有需要多伴着谁几分。
因湘云来得晚,又爱与宝钗一道儿玩的,宝钗日间就多陪着湘云。而她有探春同玩,才显得宝钗似乎不大理会她。
细究起来,实则与往常她还在荣府住着时无甚区别。两人该说的话,其实一字不少。
如此想着,黛玉不免再生出一分委屈,她独觉宝钗就对谁都一视同仁这点不好。
任她与宝钗赌气吵架,竟也难以得到宝钗半点区别对待,恍若她所做一切,不曾在宝钗心中留下半点涟漪。
黛玉只觉宝钗走在自己路上,若沿途有谁出现,宝钗便顺应着说会儿话,一并走会儿。若那人离开了,宝钗却也毫不眷恋,仍自顾自前行。
万般心思交缠,黛玉连何时把茶吃完了都不晓得,现喝不到东西而抬头时,就听见宝钗打紫鹃。
“怪不得老太太定要颦丫头将你带回家去,依我看,颦儿身边果真离不得你的。”
紫鹃便笑:“又哪有谁离不得谁的?我不过是得了老太太的令,要好生照顾着姑娘,因而尽我所能罢了。这原也我等本分,算得什么呢?”
“这世间难得的,可不就在于本分二字?你果是个好的,才不把这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