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道:“我只央姐姐待姨妈回来后,也代我和姨妈说一声,莫将我今日来此的事告诉舅母他们知道才好。你是清楚的,我只从侧门这边来,不曾惊动他们那边,倘他们知道我来了,却只到你们这,不去他们那的,只怕他们怪我无礼。”
宝钗笑着一一应了,却不曾正面回答薛姨妈究竟去了哪。
崇玉没坐多久,便辞了宝钗离去。
他不急着回林府,倒去寻了跟在薛蟠身边的小厮,略赏了点东西,要从小厮口中探些消息。
那小厮不做他想,只当崇玉是真关心薛蟠,收了赏就只管笑道:“林大爷您这是有所不知了,我们家爷这两日虽说是只躲在家里不见客的,但可不曾闲着。我们太太要他趁着在家,也多看些账本,还在他身旁督促着他看,他已先不得闲了。且另有一事,更叫我们爷心里痒的,林大爷你可猜得着?”
崇玉奇道:“这我可猜不着了。难为薛大哥哥留在房间里看账本,也不愿和外客见面厮闹的?我听闻薛大哥哥脸上的伤也并不严重,用滚鸡蛋的土方法多滚几下,怕也能消肿的。”
那小厮愈得了意,乐道:“这倒不假的。只一点,我家爷昨日回家后,见着太太心疼,便起了心思,要趁机向太太讨人,而今才本分留在家中。”
崇玉一愣,忙问:“讨人?讨的又是谁?”
那小厮笑道:“可不正是当日自金陵带来的香菱?”
崇玉这回真急了。
他不大确定香菱何时被薛姨妈开了脸,配给薛蟠的,但看如今情形,连这小厮话语间都甚为确凿了,只消薛蟠在家安生养伤些时日,薛姨妈一高兴,就该能将香菱许给薛蟠的,他若再不快些将香菱要过来,待到香菱真成了薛蟠的人,以薛蟠那呆性,只怕更不愿将香菱拱手让人。
带着此等心思,崇玉回到家,忙到书房去,要给薛蟠写信。人见不到,信想必能送去。但送信与当面谈判又有不同,终究只是下选。
黛玉听闻他回来,忙将其余事务抛开,要先来问香菱的事。
才见崇玉恹恹模样,黛玉已猜着几分,不由黯然。
虽说薛家已不复往日辉煌,如今在京中这些仕宦人家看来,除了有强大的亲戚,也无甚要紧了,但终究还有些大户人家的作风。尤其是那薛蟠,本就是呆霸王,看中的东西不愿予人,也是常情。
崇玉正等信上的墨迹干掉,见黛玉来了,他想想,到底把从小厮口中听到的消息告之黛玉。
末了,方指着信叹道:“我只担心就这两日里,薛大哥哥就能求得薛姨妈心软松口。平素里见薛姨妈,就是溺爱孩子的。她见得薛大哥哥身上有伤,肯定先心疼得只愿将所有儿子想要的都捧到儿子跟前了。我这封信送去,也不知薛大哥哥会不会看,更不知会不会看完了,只放一边,权当暂且没看到,日后与我见面,也只说他正伤着,无心看信,倒耽误了,待看到信时,香菱已是他的人了。”
黛玉又何尝想不到?
姐弟俩仓促间却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崇玉渐生去寻冯紫英等人一道看望薛蟠之心,想必大家一起去,薛蟠定然不能躲客。
偏他平素里与这些世家子弟虽有结识,但彼此并不熟悉,如今不好冒然相邀。此外,冯紫英等人聚众打架,他们回家后多少也受到长辈责罚,如今已不好随便出门,他纵然邀请,也未必请得来谁。
他犹自转动着心思,黛玉已打定主意,看着他道:“你这信定然要早些送去的,送信时,我便也去薛姨妈那走一趟。”
崇玉愕然,问道:“你去能又能有什么用?”
黛玉叹道:“我也不知的,不过去和宝姐姐说会儿话,看看能不能拖些时间罢了。”
崇玉转念一想,倒也明白了。若还有谁能劝住薛姨妈的,那也就宝钗一人了。然而黛玉和宝钗关系并不见多好,崇玉颇不放心。但黛玉心意已决,他亦有些怀抱希望,到底让黛玉去了。
梨香院中,宝钗知道黛玉来了,一面迎出来,一面揣度着黛玉姐弟心思。
黛玉也罢了,住在荣国府时,也常来梨香院玩,崇玉却极少来的。近日她姐弟俩却一前一后地来了,由不得宝钗不多想。
又见黛玉还特意替崇玉带了信来,要给薛蟠,宝钗更是明白,事出必有因。
两人略说了说闲话儿,宝钗又将其他侍候着的人打去忙别的事了,一时间屋子里只剩得莺儿在侍候。
黛玉正想着要转入正题,不待她开口,宝钗已先问道:“颦儿,我且问你,你和崇玉兄弟今天都到我这儿来了,可有什么要事?若真有的,左右如今没旁的人,不妨直说。”
黛玉素来知宝钗如何在周边人身上留心的,也不觉自家姐弟异常被看出有多奇怪。
她更没想着遮掩,毕竟崇玉送来的信已提到香菱,她再多周折,不过白费口舌,当即便将香菱的事说了。
宝钗却恼了,冷笑道:“好你个颦儿,你也该知道,香菱自我们家买来时,就早晚是我哥哥房里人的,你又如何要打他的主意?早前我已听我哥哥说过,崇玉曾问起他香菱的事,原来那时起你们就有了这念头?莫非你们姐弟也是要欺负我和哥哥只剩母亲,已没了父亲不成?”
黛玉心知此事的确有些不合规矩,但却不愿轻易放弃。她见崇玉在香菱的事上如此留心,自然不忍见崇玉失望。再者,崇玉又和她说过,香菱本也出自乡宦人家,只因在拐子拐走,才沦落至此的,她也看着香菱遭遇心生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