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蓦地醒悟,原来薛姨妈命人找宝钗,竟是为了这事。
她摇头道:“想必是姨妈他们一家不愿惊动老太太,我才不得机会听闻。”
崇玉恍然。他想了想,又笑道:“不过说起来,倒不像薛大哥哥和别人打架,更像是单纯地他被人打了。”
黛玉蹙眉道:“薛大哥哥并不是那等愿意忍气吞声的,如此一来,却不知又要惹出多少麻烦的?早前他那人命官司一事,就平白地落人口实了。”
贾雨村虽然替薛蟠胡乱地断了案子,如今说是事情了了,但那不过建立在贾家、王家仍有极大势力的基础上罢了。一旦两家势败了,又有其他人要寻麻烦的,这是就是把柄。
黛玉自认自己只是深闺弱女,充其量跟在父亲身边时,见识过父亲处理事务,听说过一些官场上的勾当,已知这些事真要论起来,是如何能将人前程毁掉的。
而当日里,薛蟠不过是在京都之外的地方生事,且薛家乃当地一霸,尚且生出诸多波折。而今在京城,可是皇亲国戚不少、郡王国公许多、各等爵无数之地,薛蟠若要闹事,岂不更惹麻烦?
崇玉知道黛玉担心着什么,便安慰道:“姐姐替他们担心那么多作甚?这些事你能想到的,薛家那位宝姐姐又怎可能想不到的?哪怕是薛大哥哥,其实也有些分寸的。”
莫看薛蟠有个呆霸王的诨名,来到京都后,又因有贾家那些无法无天的子弟们带着,愈行事肆意,斗酒赌宴,宿柳眠花,不一而足,但他终究知道,京中有许多人是自己惹不得的,欺负一些无甚地位的人,倒就罢了,若遇到些有点背景的,便是对方家中已渐没落,他也不敢过分的,顶多多花银钱,买个交情。
崇玉继续将他听说到的事说出。
原来今日薛蟠又与平日里交好的一些世家子弟饮宴作乐,馆中有个卖唱女长相甚好,歌喉又佳,讨得他们甚是欢喜,就要赏银子,让卖唱女挑些他们喜欢的唱。
偏又另有个仇都尉之子仇连卫,也在这里宴客,同样要这卖唱女挑他喜欢的唱。薛蟠这边有个叫冯紫英的,乃神武将军冯唐之子。冯家与仇家平日里就不大对付,冯紫英和仇连卫自然就关系不睦。
起初争这卖唱女,还只各自提高赏银,渐渐两伙人都动了气,又有些武将世家出身的,争强好勇惯了,竟挥拳相向。
薛蟠也没怎和别人动手,不过被人打了脸上两拳,又有人在举起椅子要挥舞时,恰巧打中他侧脖,他便成了最先倒下那个,晕迷在地。
在场人见状,倒也不敢再打下去了,只命人将薛蟠送回家中。
崇玉说罢,笑道:“那家饭馆也做点心,还做得相当不错。杨大哥今日本是要去买些点心来的,谁知正好瞧见这闹剧。”
“杨大哥还与我说,他听得围观的人讨论,个个都说薛大哥哥最孱弱,才一拳都没打到别人身上,还这么快就被人打晕了,他却看着觉得薛大哥哥是不敢真和别人打,只能躲躲闪闪的,偏又人多混战,他也不怎么躲得过去,幸而晕得早,要不然身上还不知得捱多少下。”
黛玉叹道:“这竟是薛大哥哥造化了。”
“谁说不是呢?”崇玉也叹了一声,“薛大哥哥连这样场合都不敢和他们打起来了,更何况去找打他的人麻烦呢?他若看不清是谁轮的椅子,就得将仇连卫那伙人都给算上。若他记得的,又难道能单去找对方一人麻烦?便是能,只怕他也不敢的。”
兄妹两人此时此刻不约而同想起那个枉死的冯渊。
黛玉感伤一会,问崇玉:“你方才可不说能想法子从薛大哥哥那讨得香菱的?这事可又和香菱有什么关系了?”
“杨大哥可正在场,将谁打的薛大哥哥看得一清二楚呢。”崇玉眨眨眼,“让薛大哥哥自己去找人麻烦,他定是不敢的。他若想找回场子,定然要向贾、王两家寻求帮助。但只为这些闲事,两家拿得了主意的人,谁会愿意帮他?这也是我说他惹不出什么麻烦的原因了。但我却另有法子,能暗地里替他将这场子找回。我只要他将香菱送我,或许他会答应呢?”
黛玉纤眉蹙起,嗔道:“你只说得容易!”
崇玉又笑:“确实没这般简单。若连这事也说不得薛大哥哥同意,我倒也从这事上又生出个主意来。薛大哥哥再怎么也不敢在这些王孙公子前胡闹的,也想在他们面前出风头。我再设个局,让他以香菱为赌注,倒也有可能讨得。”
黛玉忍不住伸手捏捏崇玉的脸,薄面含怒道:“你只在这胡说!这等事,哪里能拿出来闹的?”
香菱如今虽是跟在薛姨妈身边,可谁不知道她将来是薛蟠房里人的?这些公子们玩得再肆无忌惮,也不该拿别人房中姬妾说笑,方为正经规矩。
黛玉本不愿与崇玉说这些,终究男女有别,纵然崇玉是她亲弟弟她都要害臊了。偏听崇玉说得荒唐,她却不得不纠正弟弟。
崇玉龇着牙,揉揉方才被黛玉捏过的地方。这回黛玉是真生气,手上力度略重了些。
黛玉看到,先心疼起来,伸手摸摸崇玉脸上被自己捏红的两块。
她细细叹了一声,正要认真与崇玉说道理。
崇玉却也跟着叹息道:“姐姐,这些我又如何不知呢?正是清楚,薛大哥哥当初说香菱死也要死在他们薛家时,我才不曾想过要用这些手段。只是你不知薛大哥哥在那群公子哥们中的地位,也不知他们究竟玩得如何放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