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大约是他的目光停留在秦月身上太久,她似乎心有所感,便抬头看向了他。
目光相触,他清楚地看到了她眼中的错愕和一闪而过的惊慌。
他能轻易理解为何她会有那么一丝惊慌,于是他收回了目光去看摆在面前的诉状,然后又看向了在堂下慷慨激昂的男人。
一旁张淼的脸铁青的,这事情简直太过于明显,徐淮信再如何把秦月两人往恶霸方向推,也掩盖不了这件事情本质就只是一个再常见不过的马车之间的冲撞,是徐淮信仗势欺人未遂,所以才闹到了衙门来。
就为这种小事,就在刺史到来的时候闹出来,简直是让他之前所说的关于洛州种种好处都仿佛是在撒谎一样。
他憋着火让徐淮信闭了嘴,又看向了一旁的秦月和芦苗,声音稍微和缓了一些——倒不是为别的,这事情孰是孰非简直太明显了,他知道芦苗和秦月这两个女人的底细,不过都是外乡来的,一开始是在永安寺做活,后来才慢慢做起了食肆,要说她们有什么恶霸行径,他是不信的。否则他那傻儿子在人家店里蹲了那么久,要是真的心思活络的早就贴上来了,还能一而再把他傻儿子往外赶?
张淼道:“秦氏与芦氏对徐淮信所说,可都认同?”
秦月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刚才认出容昀,都没怎么注意去听徐淮信究竟在说什么。
芦苗倒是很快就开了口,道:“徐淮信所说,我们统统都不认!街上车马有摩擦是常见的事情,之前没有来府衙之前我们便与徐淮信商量了,赔车赔马赔钱都是可以的,除此之外也不知还有什么可赔偿的,是徐淮信得理不饶人,拿着这件事情做文章!至于恶霸一说,更是不可能!请张大人明鉴!”
徐淮信想要说什么,他抬头看向了上头的张淼,却扫到了在张淼后方的陌生面孔,电光火石之际,他忽然想起来前几日还听说洛州来了的刺史的消息,徐家在洛州也算是有权有势的人家了,对于这些官场上的事情还是了解得十分透彻,他心思一转,便想到若是刺史到来,恐怕会不明其中事理,或者更想要立威,这件事情虽然小,但送到刺史手中,不也是正好?
如此想着,徐淮信便又道:“如此伶牙俐齿诡辩,之前便说了,如若不是你们把道路当做了自家私人,怎么会那样横冲直撞?如若不是恶霸,怎么会撞了人还要对我动手?事后再轻飘飘说什么赔偿,这是诚心的,还是只想用银钱来堵嘴呢!”
“我们赶车的三个小孩就在这里,张大人不信就问问他们!”芦苗半点不让,“分明是你们把我们家小孩抓起来,他们害怕才会动手!”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张淼重重拍了一下惊堂木,顿时堂下安静下来。
“那就说说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形。”张淼看向了豆花豆苗和三蜜,“另外当时路上可还有证人?有没有带来?”
“有证人,已经带来了。”一旁的别驾急忙接了话,都在外面。
张淼于是道:“都传进来。”
堂中乌泱泱站了一大堆人,他们分别说了当时两辆马车相撞时候的情形,虽然每个人看到的不太一样,但倒是能把当时情形还原得七七八八。
的确就是豆花驾着车没注意到前面迎面而来的徐淮信所以两辆马车撞到了一起,但在马车相撞之后却是徐家的家丁先动手要把豆花三人抓起来,于是才有了这三人对着徐淮信动手,之后三蜜先从现场跑掉到食肆去报信。
这样证词,张淼都没感觉太意外——他来洛州并不太久,但却也知道徐家在洛州是有一些势力的,大概是仗势欺人的时候多了,所以才会肆无忌惮地闹起来。从前没人闹到公堂上,多半是因为迫于徐家的淫威,所以都是私下解决。这次闹到了这里,应当还是秦月和芦苗这两个人没答应徐淮信提出的要求,于是才拉拉扯扯地到了这里。
张淼正想说什么,却听见身后容昀笑了一声,他转头看向了容昀,面上神色和蔼了许多,道:“容大人有什么高见?”
“高见不敢当,只是一点浅见而已。”容昀温声笑道,“这位徐——郎君,看起来太咄咄逼人了一些,这件事情原本各自退让一步便能和解,却闹到这样地步,很难不让人去想,这底下是不是还藏着别的什么事情。”
张淼听着这话,眼睛微微一眯,转而看向了徐淮信。
芦苗在一旁倒是飞快地接了话,道:“大人明鉴!这人之前想逼我家秦妹这样清清白白的良家妇女去他们家做妾,三番五次纠缠不休,赶也赶不走!”
这话一出,堂下一片安静,之前侃侃而谈的徐淮信支吾了一会儿,最后却是蛮狠道:“是我逼迫还是你们勾引,你们心里明白!”
秦月看了一眼徐淮信,却有些不自然地看向了容昀。也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她有些心虚,她并不怕在外人面前说起这些烂糟事情,只是容昀在这里,却叫她感觉到些微有些难堪。
“勾引你?你以为你长得好看?”芦苗在旁边先像个炮仗一样炸了,“你配得上?是你像个癞皮狗一样粘着还咬人!你看你现在不就是找着机会就咬上来了!”
这话粗鄙,徐淮信听着也要跳起来,但上面的张淼轻咳了一声,便叫他安静了下来。
一旁容昀倒是摇了摇头,只道:“如若是这样,也难怪会因为这种小事情闹到这里来,婚姻之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厢情愿才是最好,希望这位徐郎不要做强取豪夺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