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池宴进入正厅,没有入座,拐进屏风后面洗手,隔了屏风问道:“父亲呢?”
“小斯去请了,这就过来了。”流萤答道。
顾承宗刚回邑都的时候,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日日买醉。
后来顾池宴的外祖父云阳伯姜杨,打上门来,拿了荆条狠狠抽了他一顿。
姜杨虽年事已高,年轻时确是个武官,手上是有功夫的,下手一点留情都没有。
顾承宗心里有愧,跪在院子里,任他抽打,老人边打边骂:“你已经害了我的女儿,还要害了我的外孙吗?你不好好教养于他,叫他在邑都立下脚跟,你还有何颜面去见芜烟?”
这顿打,叫顾承宗趴着睡了半个月,倒也叫他清醒了,有了精神支撑侯府,还亲手教顾池宴习武,如今也日日要在院子里练上一个时辰。
不消一刻钟,顾承宗便过来了,一身常服,精神奕奕,眼里虽没有了沙场的锐利,却是不苟言笑的。
顾承宗落座后,顾池宴也在旁边坐下。父子俩都不是多话的人,一顿饭吃得静悄悄的,下人也默默地退了出去。
“太子的骑射教习得可还顺利?”顾承宗突然开口。
顾池宴拿筷子的手一顿,随即神色如常地答道:“一切顺利。”
“林太傅当年于我有恩,于你又有师徒情谊,若不是他亲自开口,我不会准许你入宫为太子教习。”
顾承宗看向他,接着说道:“邑都如今如老树盘根错节,牵一而动全身,切不可一时冲动,贸然言语,行事。”
顾池宴突然放下碗筷,紧了紧身侧的手,犹豫了下,还是开口:“父亲为大邺征战了二十余载,一身热血保家许国,如今偏安一隅,闲事不理,可会觉得遗憾?”
顾承宗闻言手中的筷子一顿,看了一眼他,十九岁的少年,最是意气风,与不公抗争的时候。
他能理解顾池宴的不甘,因为十九的他,比顾池宴要意气得多,可也只停留在理解而已。
顾承宗夹了一筷子鸡汤煮干丝,说道:“我这辈子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保护好你母亲。”
顾池宴再说不出话来,站起身来,眉目低垂,敛去了眼中的情绪:“儿子明白了。儿子用好了,父亲慢用。”
顾池宴回了自己的房间。顾承宗独自坐在桌前,有些食之无味。他起身,站在廊下,今日的夜色很好,邑都的天狼星与漠北的好似一样,又有不同。
而此时的芷阳宫,俪贵妃用了膳,坐在暖阁里贵妃榻上,手上一把手柄雕花铜剪。
面前一只素色玉壶春瓶,瓶中几朵百合,俪贵妃左看右看,似乎在思考该剪哪一枝。
清歌端上茶来,摆在一边,俪贵妃突然问:“皇上今日宿在哪里?”
“回娘娘,圣驾已去了储秀宫暻贵人那里了。”清歌答道。
俪贵妃点点头:“暻贵人才十六,才入宫没多久,圣眷正浓也是正常。”
清歌瞧了瞧室内无人,才又凑近了低声道:“暻贵人托家人在宫外,寻医问药,日日盼着怀上皇嗣呢。”
俪贵妃顺手剪掉了多余的花枝:“这宫里,人人花枝招展的,谁不想怀上龙嗣,随她去,”
俪贵妃眼神有些冷:“不过是徒劳无用罢了。”
“皇后那里呢?”俪贵妃又问。
“皇后虽被解了禁足,但六宫之权依然在娘娘您这里,皇后十分安分,连景仁宫也很少出了。”
“她倒学会了审时度势。”俪贵妃冷声道。
“如今谢家这局面,她也不得不如此。”云霜说。
俪贵妃终于修剪好了花枝,自顾自地欣赏,清歌忍不住道:“陛下也许久不来芷阳宫了。”
“陛下人在谁哪里不重要,甚至心在谁那里也不重要,如今芷阳宫已不需要圣意来傍身了。
只要后宫无所出,唯一的太子安稳地在这里,便足够了。”俪贵妃把花瓶交给清歌:“去摆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