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一刻钟,沈宁昭理了理衣襟,道:“走吧,晚了母亲又要派人来寻了,这样热的天…”。
沈宁昭回到了芷阳宫,陪俪贵妃用了膳,又说了会儿话,等俪贵妃午睡了才回了自己的云衍殿。
云衍殿也在芷阳宫内,从后殿出来,过两个抄手游廊,穿过花园,再过一个垂花门便到了。
当初为了太子,芷阳宫特意重修过,二进变三进,比一般的宫殿大上许多,甚至还修了两个花园,俪贵妃住在后殿,沈宁昭住在配殿,虽是配殿,配套和别宫主殿别无二致了。
沈宁昭褪去外裳,坐在榻上看书,手边放了个冰鉴,乐吟从里面取了一串葡萄放在沈宁昭的手边。
沈宁昭不时拿一个,终于在酷暑里寻得了一丝安慰。
快到寅时时候,乐吟进来伺候沈宁昭换了一件轻薄的葵扇黄瑞鸟衘花纹茧绸直缀,便往校场去了。
校场横纵皆一百五十丈,外围两排高大的白杨树,东边一个水曲柳漆朱雕花乌头门,门口处还种了一排紫薇树。
紫薇花被大太阳晒得无精打采的。西边隔地不远是一个环形骑马场。
沈宁昭到的时候有一人正站在校场门口不远的遮阳亭中,男人背对着,负手而立,宽肩窄腰,绀蓝如意纹锦缎剑袖轻袍,头半束系一根薄墨色带,看来还未到弱冠之年。
听到脚步声男人转头,男人皮肤冷白,剑眉入鬓,眉弓略高,本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可瞳仁黑沉沉如暗夜,让含情脉脉的双眼一下子清冷深邃起来。
山根笔挺,唇峰清晰更添凌厉,只是身上的少年张扬压不住那份清冷气质,薄唇轻抿的样子倒是多了几分桀骜不驯。
沈宁昭微眯了眯眼,第一次在一个人身上窥见了裹在寒霜里的灼灼烈焰。
“微臣顾池宴,见过太子殿下。”男人走出凉亭,弯腰行礼。他身量很高,遮住了身后的太阳,在沈宁昭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凉。
沈宁昭脑子里快去搜寻这个人的信息,顾池宴,镇北侯家的二公子,六岁那年回到邑都。
邑都十三卫,亲军卫和御林卫负责皇城内外安全,直接听命于陛下。
其余十一卫分别负责皇家陵墓,园林,祭祀寺庙,邑都城治安,百姓安全。
而顾池宴是左安卫指挥使,负责东城西城治安。人不大,还有三个月便要十九了。
“指挥使大人免礼。”沈宁昭温声道,抬手让他起来,跨步脚进了凉亭。
这个凉亭位置选得极好,不断有风进来,虽然还是热,但对一向怕热的沈宁昭而言,已是极大的安慰了。
“如此酷热,劳烦大人了。”沈宁昭请他一起坐下,继而开口关怀道:“前天,镇北侯告了病假,不知身体可好些了?”
顾池宴一愣,眼底闪过一抹寒光,陛下已许久不早朝了,父亲前些日子病了,依例向吏部做了报备。
按说这样的小事应该不会传到皇帝的耳朵里。太子殿下却知道得这样清楚。
顾池宴看着眼前未满十四的少年,身量还未长开,才堪堪到他胸口而已,脸色略微苍白,眼眸明澈,面容柔和,问出的话怀着关切。
可他看过来时,那双眼睛里惊心动魄的丽色便化作一把透心的利刃,要将人看穿似的。
顾池宴心中一凛,又见那双眼睛弯出个笑来,温良和善,化开了融融冰雪。
“多谢太子殿下关心,家父是老毛病了,歇息一阵便好了。”顾池宴错开眼睛,不动声色地回道。
“那便好。”沈宁昭垂眸,轻轻地摩擦拇指上的拉弓专用的犀角扳指,眼尾浓密的睫毛上下翻飞,像一只撩动人心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