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走它的是一对中年夫妇。他们没有孩子,养的小黑猫生病走了,偶然在故我堂微博上看到宋沧的猫片,现黑猫和他们的爱宠一模一样。他们千恩万谢,宋沧拎着猫窝,路楠提着好几袋猫粮,很丰厚的赠礼,就这样把黑猫送走了。
三花不懂离别,在安静的故我堂里快乐蹦跶。白猫追着车子跑了一段,回头看宋沧。它不理解,喵地叫了声。宋沧把它抱回家,亲亲它的耳朵:“跟弟弟说再见了吗?”
白猫没精打采,三花在它身上疯狂乱蹦,它不声不响,始终安静趴着。
下午,宋沧叮嘱路楠看店,自己则出门办事。路楠一边整理书籍表格,一边重写简历准备找工作。乐岛学校相熟的老师她一个个地敲,有的老师诚恳,告诉她“很难”。
事情是澄清了,警方是布了公告。但是“路楠害死学生”的印象实在太深,她很难扭转。即便她是无辜的,难道她就一点儿也没有错吗?——哪怕只是些微困惑,也很容易在人们心里衍生成恶毒的印象,没有学校愿意冒险。
路楠投了好几份简历。教辅机构遭受打击,学龄前儿童的艺术培训则如火如荼,尤其在当下鼓励二胎甚至三胎的社会气氛下,生源不断。谁都不想亏待小孩,有时候艺术特长更是好学校的敲门砖,机构越来越多,路楠看着电脑心想,总会找到的吧。
她自己心里也没底。
沈榕榕自从收到她照片,一直没回复,直到傍晚才来语音:“Jk有病吧!”
她骂完还觉得不过瘾,给路楠打来电话,劈头就骂了前男友足足十分钟,从他脚底骂到头顶,从性格骂到性生活。路楠听得满头雾水,见缝插针地问问题,总算明白沈榕榕为何愤怒:Jk画展里那幅最大、最显眼,也是他选定的代表作,画的竟然是沈榕榕。
路楠点开照片,画作以绿色为底,乍一眼像是草地,上面或躺或站,有六个女人,长、卷、短,没有五官,赤。裸着身体。路楠辨认很久,才从两个女性的背脊上看到同样位置的一颗黑痣。
“……你的胎记。”路楠想起来了,“这画的六个人都是你?!”
沈榕榕咬牙:“这幅画他跟我承诺过永远不会展出!”
热恋时,她是Jk的灵感缪斯。画功平平、创意也平平的Jk很喜欢沈榕榕的身体,他给沈榕榕画过许多张画,写生或是印象。分手时沈榕榕要走了所有的素描和写,唯有这张成形的作品,Jk流着泪哀求她留给自己。
相恋时当然认为Jk有才华,但耐心耗尽时才看清,这人不过如此。那幅足有两米的巨大画作名为《早春》,是Jk所有作品中难得的完整而有意义的一张。
沈榕榕最后没拿走。一是拿走了不知道该放哪里,撕了烧了也有点儿可惜,二是Jk哭得很真诚,把油画刮刀抵在脖子上誓自己绝对不会展出这幅画,只把它收藏在箱底,带进棺材里。
那一头的沈榕榕深吸一口气,忽然变得平静:“不骂了。”
路楠:“哎,你别生气,我跟你一起去找他谈……”
沈榕榕:“我要杀了他。”
第三十六章“好翘啊,宋老板。”……
等劝说沈榕榕放弃刺杀Jk的计划,已将近傍晚。宋沧回来了,拎着鲜的刺身。
两人吃完晚饭,开车出门送货。宋沧代客人拍了几套旧书,路楠坐在后座,翻开一本。这是1949年上海市立戏剧专科学院的毕业汇演记录,那时候没有影像记录,全都是照片,十分珍贵。翻到封面,赫然还有两个签名,一个是老师,另一个是现在非常有名的某个演员。
“这本相册多少钱?”路楠问。
“你猜?”宋沧从后视镜看她。
“……两千?”
“再加个零。”宋沧笑着,“别太惊讶,旧货市场的东西就是这样,没有一个固定定价,受欢迎的时候就贵,奇货可居的时候也贵。这批记录数量很少,有这两个签名的更少。”
趁着等红灯的间隙,宋沧回头告诉路楠,扉页签名的那两个人都相当出名,曾是师生关系,毕业不久后因琐事决裂,老教授前年身故,再也找不到两人关系和缓的可能了。这本相册之所以价格昂贵,除了它本身足够珍贵之外,扉页上的两个签名更是难以复制。
“你看64页。”
路楠翻开书页,64页是两张汇演的剧照,一个《玩偶之家》,一个《雷雨》,是最常见的毕业汇演剧目。宋沧启动车子,逐张地跟路楠说照片里的人和事。他很会讲故事,钩子一个接着一个,路楠顾不上翻书,静静听他说。
“……好玩吧?”宋沧停车,回头,“等你找到了工作,还要继续来故我堂兼职听故事吗?”
路楠没想到他说了一路,竟然是抱着这个打算。“宋老板工资吗?”
“当然。”宋沧说,“我不仅给你工资,我还是你的厨师,营养师,我还陪聊,陪玩,□□……”
路楠已经开门下车,顺势瞪他一眼。
买家十分满意,临走时还让宋沧捎了点儿水果回家吃。宋沧先带路楠去他熟悉的夜宵店买东西,回家立刻关了故我堂的门,早早打烊。路楠正给白猫和三花倒猫粮,宋沧说:“我先去洗澡。”
他走上楼梯又折回来:“不用担心,我这儿什么都有。”
路楠抓起一把猫粮作势要扔,宋沧笑着跑了上去。“有病……”她嘀咕,只有三花猫听见她的声音,“我……我不是成天只想着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