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沧坐直了:“金色?!”
他立刻给小告拨去电话。小告刚准备和乐队开始练习,接电话时很不耐烦:“又有什么事?”
“金色的刺青常见吗?”宋沧直截了当。
“不常见。”小告回答,“色料里有浅金和深金,但跟我们普通认知的金色有很大差异。黄色倒是常见,很多人用黄色的色料,拍照后加个滤镜,它看起来就是金的。”
“是的,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但有人能做金色刺青,对吧?”
“当然有。”小告笑了。
宋沧记得非常清楚,在小告还没有失去双眼视力的时候,她就是能够做金色刺青的高手。厉害的刺青师可以利用不同的色料、造型、光影来制造颜色对比,驾驭金色和银色这种麻烦的色彩。
宋沧跟小告描述肖云声腹部的蛇:“黑色蛇身,金色鳞片。能帮我问一问有谁做过这个东西吗?”
小告答应了。高宴却不解:“找刺青的人做什么?”
“我一直不明白,这个声哥……肖云声,他想控制梁栩,为什么会带梁栩去刺青。刺青这件事对他来说或许有一些特殊的意义。”宋沧想了想,“在腹部刺青……是个狠人。”
“我们可以直接去找肖云声。”高宴说,“有什么困惑的地方,直接问他就好了。”
他没有看过许思文的那个视频,所以不能理解宋沧这种怪异的镇定。宋沧在知道“肖云声”这个名字的时候,几乎已经在心里把它捣烂了。肖云声是成年人,他会受到惩戒——什么惩戒?他欺辱一个孩子,折磨她逼迫她,他最终能得到什么惩戒?宋沧对此毫无信心。
肖云声是个曲曲折折,利用许思文、梁栩和章棋来栽赃路楠,自己在暗处藏得极好的人。宋沧隐隐有种感觉:许思文选择路楠的办公室坠楼,当然也是出于肖云声的授意。但肖云声和路楠有什么牵连,他们现在还不得而知。
他摇了摇头:“不要打草惊蛇。我必须调查更多信息。”
高宴:“梁栩知道故我堂,难道他不知道?”
宋沧:“思文以前经常到故我堂找我,梁栩偷偷跟踪过她。梁栩会选择我和路楠作为她的同伴,我认为她还没有把我和故我堂的事情告诉肖云声。”
高宴推推眼镜:“那你快把这件事告诉路楠吧。这事儿对她来说完全是天降横祸,她现在已经社会性死亡了。你看到网上那些人怎么说的不?‘路楠’这个名字成了代号、标签,但凡有类似的事件,学生和老师之间的矛盾导致学生受伤出事儿,这个代号就会出现。她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没法摆脱的。”
宋沧心想,“路楠”不是她的名字。但他当然也知道,这个名字是不能够被这样污染的。
“你别骗她了。”高宴说,“她挺可怜的。你和她关系……以后要是事情败露了,她一定恨你。”
被两人提及的路楠正攥着餐叉不停打喷嚏。被她约出来吃午餐的路皓然忙问:“感冒了?”
疫情让喷嚏、咳嗽成了敏感行为。路楠揉揉鼻子:“放心,应该是有人在骂我。”
路皓然皱眉:“你别上网了。”
“那怎么可能。”路楠说,“故我堂的微博还有卖书账号都是我在管理。我不看社交媒体的东西,伤不到我,你放心吧。”
路皓然很奇怪地看她,像打量一个全的人:“你变了好多。”
他擅自做出结论:“是因为跟梁晓昌分手?”
路楠失笑:“不是。”
路皓然眯起眼睛:“因为那个和你一起去音乐节的男人?”
“……”路楠心想这人这么敏锐到这种程度。但答案让她犹豫。似乎和宋沧有关,但似乎更重要的改变来自她自己。她想了想:“哥,那你觉得现在的我好不好?”
路皓然点头:“当然好啊。你现在……更像你自己了。”
路楠囫囵吞下一口牛肉。“你不喜欢我像楠楠吗?”
兄妹俩都沉默着。他们很久、很久没有提过真正的“路楠”。她消失了,却又没有,一缕游魂系在双胞姐姐身上,吸食着她的生命。路皓然从妹妹的眼睛里没看到一丝愤怒和悲伤,他们居然可以这么平静、寻常地提及久远的伤口。它看起来结痂了,里头却腐烂得很深,路皓然从来是碰都不敢碰的。
路楠却干脆利落地,说出了禁语。
路皓然眼眶一热,他连忙放下刀叉,深深呼吸。但这瞬间的脆弱动摇还是被路楠捕捉到了,她把手搭在路皓然手背上,无声地看他。
“……哥,你想过她吗?”路楠小声问,“我每天都想,一直在想。”
路皓然紧握她手掌,点点头。他低下头,用另一只手挡住自己双眼,不让路楠看到他的眼泪。但颤抖的鼻音暴露了一切:“我也想她。我们都想她。”
紧箍着路楠胸口的透明荆棘在这一刻碎裂了。她终于能跟自己血脉相连的兄弟坦诚地聊起旧日伤痛,他们终于肯面对这个隐秘的往事,“路楠”可以堂堂正正地活在他们的回忆里,再也不必寄生了。
“可是你这样就很好。”路皓然说,“桐桐,你像你自己就行了。”
路楠都不知道自己原来还藏着这么多眼泪。她很久没在哥哥面前哭过,一时间还有些尴尬。上菜的侍应生左看右看,悄悄放下一叠纸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