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楠终于可以万分肯定地回答:“这跟别人没任何关系,只是我不留恋你了。”
梁家两个老人愈阴沉,起身要走。梁晓昌左右为难,忽然指着路楠:“你……”
他手指几乎戳到路楠脸上,路楠正要抵挡,路皓然已经站起把他拦住。路皓然比他高大,梁晓昌收手,扭头出门。路皓然把他带来的东西递给他:“带走吧,扔了就浪费了。”
梁晓昌怒吼:“那就扔了!”走几步又回来抢过礼品。
关上门的时候,路皓然还听见等电梯的一家人相互低声指责,梁晓昌更是一句话不敢多说。路楠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老人气恼、不解。这问题路皓然也没法回答。他也想知道答案。
客厅里气氛凝滞。周喜英撑着额头:“怎么就分手了?”
路楠:“相处不下去,就分了。”
周喜英也有些恼怒:“你那事情好不容易过去,我还以为你以后能安分一点。怎么又搞出这样丢脸的事情来!还故意把人家爹妈叫到家里,你到底想什么!你现在27岁,不小了,上哪里找梁晓昌这种条件的人?他不是还有公司股份吗?以后养你也没有问题的!”
以往周喜英唠叨,路楠总是以温柔的沉默应对。只要周喜英泄完、说完,就可以相安无事。但她开口了:“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生我辛苦,养我辛苦,但我不可能再跟梁晓昌这样的人在一起。”
路楠说这话的时候心口有很钝的痛楚。周喜英常把当初照顾她多么辛劳挂在嘴边,但常跑医院的那个,是妹妹而不是姐姐。
周喜英被她的忤逆气得手抖,正要责骂,头忽然又晕了。路皓然忙搀扶她回房休息,出来后也不知说什么好,拍拍路楠肩膀。
收拾好客厅的狼藉,路楠和路皓然聊了一会儿。路皓然如今住大学教师宿舍,只有必要时才回家。家中只有周喜英一个人,为了防止梁晓昌以后再来,路皓然决定最近暂时搬回家中照顾母亲。
他很想问路楠,早上看到的那个年轻人是谁。那是与梁晓昌完全不同的类型,就连不那么懂车的路皓然也看出,他驾驶的那辆车价值不菲。但见路楠心不在焉,他最后给妹妹煮了碗面,看着她吃下。
临走时,路楠进卧室跟周喜英告别。周喜英听见她进来,立刻转身,面朝里躺着。
路楠坐在床边,看见母亲床头挂着一张老照片,是一家五口人拍的照。她记得那是小学四年级的时候,父亲被市门口的人忽悠了,说拍照免费,拉着一家人去了照相馆。不料拍照确实免费,但印照片却要两百多块。父母亲起初舍不得,但见照片上一家人喜气洋洋,最后还是咬牙掏了两百块,拿回一个装裱精美的相框和照片。
照片质量挺好,许多年也不褪色。虽然已经很久不看,但路楠仍记得那一左一右依偎路皓然的,哪个是自己,哪个是妹妹。
床头柜有水,路楠拉开抽屉想看看周喜英吃的什么药,周喜英忽然冷淡道:“别乱碰我东西,出去!”
路楠便合上了抽屉。“妈,我回去了。哥哥说明天带你去医院检查,我也会过去帮忙。”
得不到周喜英回应,路楠站起身。她忽然很想问周喜英一个以往绝不会有勇气开口的问题。
“妈,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她声音里有很轻的颤抖,“我真正的名字。”
静立片刻,她始终没有得到周喜英的答案。路楠有些伤心,又觉得理所当然。她在床头柜放下几百块,转身走了。
——“桐桐。”
回头时周喜英已坐起身,她苍老的脸看着路楠,是路楠非常陌生的表情。
原来母亲也会这样愧疚。路楠没有回应她的呼唤,与路皓然告别后离开了。
从出生开始就住在这儿的宿舍区,原本是父亲单位分配的房子。许多熟人搬走了,许多老人离开了,只有年年月月按时开花、结果的榕树一如既往。路楠走在被榕树枝叶切割的路灯里,哭出声来。
她那久久压抑的自我,被宋沧呼唤苏醒,正一不可收拾地敲动她的身躯和心魂。
跑到宿舍区门口,远远就看见沈榕榕的机车。沈榕榕把头放下来,正靠着机车吃棒棒糖。
路楠朝她奔过去,紧紧地抱住了她,放声大哭。沈榕榕一头雾水,但立刻以更紧的力道拥抱她,无声给她支撑。
路楠有太多太多的话想告诉她。关于音乐节,关于宋沧牵她穿过的晚风和星空,关于宋沧的问题,关于那颗气球,关于周喜英和她自己。沈榕榕没有问,也没有说一句话,衔着棒棒糖任由路楠靠在自己肩上痛哭,偶尔轻轻抚摸她有些冰凉的长。
等路楠哭够了,沈榕榕给她擦干眼泪:“成小兔子了。”
路楠挽着她的手,有种难得的安全感。“回家。”她靠在沈榕榕肩上,“我跟你说昨晚的事情。”
沈榕榕:“不想听流氓的事情。”
路楠用还带鼻音的声音笑:“那我不说了。”
沈榕榕跨上机车:“你先说,听不听那是我的事。”
路楠坐在她身后,抱着她的腰:“你是不是又瘦了?腰好细。”
“忙死了,店铺一直没找到合心意的设计师。”沈榕榕动车子,机车隆隆作响,驶了出去。
“你不是喜欢故我堂的设计吗!故我堂是钟旸设计的,我帮你问问宋沧看他认不认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