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曼衍在市区里转了两圈,无计可施。有几名黑车司机愿意拉她去极北小镇,不过王曼衍从来没有搭乘过类似的交通工具,对他们所开的价格不太有把握,更是担心自身的人身安全,于是统统谢绝了,并且琢磨着回到嘉安后要求内进行一次客运市场的专项整治活动。
她在下沉广场的边缘找到一个长椅,用手套拂去上面的雪,然后坐下来。
雪停了,只有风吹过的时候,带起一些温柔的雪粒,脸被风吹得疼。太阳从云后探出半张脸来,也是没有温度的,世界明晃晃得亮。
高北菱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就是在这里度过了。二十年前地震时,那条堰塞湖决堤造成的河流,应该就是从她脚下流淌过去,还有高北菱所描述的,水面上无数亮的绿眼睛。
冥冥之中,王曼衍仿佛听到她的哥哥问她:“你也想要和我一样,亲近古神吗?”
当然不是。王曼衍回答她的哥哥,看看你变成了什么样子,我怎么会亲近所谓的古神?
那么,你为什么要来到这里?是为了高北菱对吧?你爱她,觉得她是一个温柔、聪慧的存在,可是你为什么不想想,假如高北菱也是古神的化身,是古神用来诱惑你的呢?哥哥的声音在王曼衍意识深处的黑暗之中诡异却清楚。
你这么说我,难道你自己就做得很好吗?
哥哥苦笑着,王曼衍从来没有想过她哥哥会出这般苦涩的笑声……看来最近确实是太累了,压力太大,以至于出现这种奇怪的幻觉。哥哥告诉她,他做的并不好,他后悔了,所以他一定要在王曼衍后悔之前劝阻她。
王曼衍无言以对。她站起身,踩着厚厚的积雪向广场中央走去。
不,高北菱不会是古神的化身。高北菱或许软弱,或许邪恶,但王曼衍爱她,爱是盲目的,仅有这个理由就足够了。
王曼衍在下午的时候回到了宾馆房间中休息。雪水把靴子弄得泥泞不堪,她考虑要不要去叫个人帮她擦一下,但显然这里不是在皇宫,没有专人伺候她的起居。她有点后悔没有带着一支军队踏平极北小镇,但事已至此,她也无计可施。
长敬位置靠北,天黑得很早,过了下午三点钟,便迈入漫长的黄昏。安娅也是在这时候风风火火赶了回来,胳膊底下夹着一大沓纸张以至于王曼衍怀疑她是不是洗劫了一家复印店,卷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双颊通红,甫进入温暖的室内,梢上挂着水珠,可见她奔波了一天。
王曼衍不想理她。安娅看起来也不想理她。她对王曼衍打了个招呼,就开始整理她洗劫的那些纸,似乎要从中提炼出一些非常秘密、非常意义重大的信息,比如明天开奖的彩票号码。
就在天色即将变黑时,有人敲响了宾馆房间的门。
“客房服务吗?”安娅大声问道。
门外没有人回答。过了几秒钟,敲门声又响起来了。安娅又问了一声,还是没有回答。她不耐烦了,站起身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敲门的果真是个捧着托盘的宾馆服务员,托盘里放着一张小卡片。服务员沉默地走进来,越过安娅,将小卡片递给王曼衍,之后转身关门离开。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安娅和王曼衍两个人几乎都没反应过来。
王曼衍低头看了看卡片,上面写着:明天上午九点,宾馆门外广场,车牌号xxx。
安娅抓起大衣披到身上,拉开房门追了出去。
“你干什么?”王曼衍连忙也追出去。
“那个人有问题!”安娅顾不上多说,走廊里早已是空空入也,墙上的壁灯一明一暗,墙皮和地毯肮脏不堪,看起来还有几分阴森。
王曼衍想说安娅什么神经,不过那个服务员看起来确实问题还挺大的……王曼衍追在安娅身后跑了几步,从走廊尽头敞开的窗子吹过来的冷风差点把她打出原形,王曼衍意识到自己没有穿外套。
她反身回房间穿好大衣把房门锁好,这会儿功夫安娅已经追到了楼下。
天一黑,除了路灯孤零零亮着,大街上几乎就看不见几个人,马路上的雪被车轧实了,又上冻了,跟镜子一样,连车都看不到。
安娅停住脚步,脚腕陷入到积雪之中。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早跑不见了。”
王曼衍说:“他是宾馆里的服务员,自然不会往外面跑。”
安娅叹了口气:“就算找到也没有用,你看他的神智就不太对劲,和姜琦差不多……是吧。”
王曼衍总觉得安娅在暗自讽刺高北菱,不过她也不想跟安娅吵架,于是转身准备上楼,安娅却叫住了她:“陛下,你来这里,是为了高北菱吧。”
周遭除了风声,没有一个人。安娅这声“陛下”,似乎无比清晰,又含混不清,被风吹散了,没有留下半分踪迹。
“是的。”王曼衍言简意赅。
“即使是我这样的局外人,也会觉得您就这样来到长敬是很愚——很危险的行为。”安娅说。她的长被风吹起来,在肩头拂动着。
“那么,你又是怎么看高北菱的呢?我感觉到你对高北菱总是有种敌意。”王曼衍想要结束这个话题,毕竟长敬冬夜下过雪的室外真的特别冷。
“我第一次见到高北菱的时候,是在一个凶杀案的现场,是一个男人被杀了,事后才知道那个男人是在嘉安连环作案的开膛手杰克。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看着高北菱,就有一种直觉,尽管再觉得荒谬,她好像……就是凶手,但不是为了杀人而杀人。”安娅抬头看着夜空,神色有些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