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帝愣了一下,手掌抚上椅侧,在钟盛看不见的地方微微抖。
“查证过,确是通敌,不是为人所害?”
“查证过,往来信件已有半月,”钟盛从怀里掏出暗香送回来的包裹,呈在明德帝面前:“宋敬不满大昌与蜀海开战,蜀海不敌大昌,已经派人去请长庭支援,长庭单于还在观望,宋敬亲自书信,字里行间让长庭派军,但宋敬是否为宋太尉授意,还不知道。”
明德帝没有看那些呈上来的证据,他接着钟盛的话:“一旦长庭派军增援,大昌和蜀海战事有变,倘若世邦多输几场,在朝廷里的官员们必会向朕施压,等到了那一日,这仗就永远打不起来了……长庭在等着大昌内耗。”
钟盛面色沉重。
“捷报刚传来那日,宋哲他们刚走,宋催进宫见朕,他对朕说有办法逼迫宋哲他们答应支援世邦粮草,他的计谋,便是给宋哲一家安上通敌叛国的罪名,让他们从此永无翻身之地,”明德帝淡淡道:“朕在想这些证据是不是宋催计谋中的一环。”
钟盛闻之心惊:“陛下,要不要再查一查宋催?”
明德帝闭了闭眼睛:“把他叫进宫,朕有话要问他。”
宋催是马不停蹄的坐上了宫里的马车,到了长乐宫,钟盛面无表情的请他进去,宋催瞧见钟盛的神色,面露忧色:“是不是陛下又难受了?”
钟盛看宋催脸上的担忧不似作伪,心中疑虑稍稍消除了些,脸色也好看了些:“小宋大人进入便知。”
宋催点头,路过钟盛时低了低头,眼中的冷意一闪而过。
明德帝已经等候他多时了,这段时间明德帝将钟盛呈上来的宋敬通敌叛国的证据看完了。
这些证据毫无瑕疵,若没有宋催那天的话,明德帝一定会相信宋敬叛国。
但他现在心中充满了愤怒。
不是对宋敬,也不是对宋家,而是对宋催,他竟然难以接受宋催骗他。
倘若宋催这些日子的真心都是假的,那么他这几日脑海里时不时涌现的亲吻的、相拥而眠的画面都成了笑话和阴谋。
宋催进来行了礼,明德帝让他起来,四目相对,明德帝自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满满的担忧。
“陛下,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宋催一站起来便开口,目光将明德帝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看到他比自己出宫前苍白的脸颊,和桌上乱七八糟的信件,宋催皱眉:“陛下,御医说你需要休息,你为什么就是这么不听劝?”
明德帝质问的话竟不知该怎么说出口,他转过头去不看宋催关怀的目光,冷声道:“宋催,你给朕解释一下,为何几日前你才在朕面前说要让宋家变成叛国者,几日之后宋敬通敌叛国的证据就能送到京都?从长庭到京都,快马加鞭也要近十日,而宋敬到长庭边境带兵也才不过三月。”
宋催闻言松了口气,这才将目光放在桌上杂乱的信件上,细细看了一会,道:“原来陛下是要问臣这件事。”
“那不然你以为朕会找你问什么?问你为何要骗朕吗?”明德帝怒极反笑:“宋催,朕从第一次见你,一桩桩一件件,你在朕面前,以进为退,看似坦诚相待,可内里是什么样的光景,朕一无所知。”
宋催的脸色一变,苦笑一声:“说来说去,陛下就是不信我?”
明德帝冷眼看他,眼神透露出了怀疑。
宋催退后一步,走到一旁取下殿中挂着的一把宝剑,将宝剑抽出剑鞘,走到明德帝面前,将剑横举在身前。
“臣对陛下的心日月可鉴,臣早已说过,臣之性命是陛下的,陛下随时随地皆可拿去,”宋催双臂往前一推,宝剑映射出明德帝俊秀的眉眼,在冰冷的剑身上多了几丝冷凝。
“陛下若不信臣,现在便可将臣杀死,臣绝无怨言,能死在陛下手中,臣,此生无憾。”
“你当朕不敢杀你?”明德帝眯了眯眼睛,眸中杀机迸现,可他却未伸手去拿剑。
“臣从未这般想过,”宋催笑的坦然:“臣自见陛下的第一面便说过,臣不怕死,更不怕死在陛下手中,臣怕的是陛下的不信任,臣怕的是见不到陛下,臣怕的是陛下不明白臣的心意。”
宋催这一番话情真意切,明德帝心中有一丝的挣扎,他长袖下的手捏成拳,过了一会,单手接过宋催手中的长剑,剑锋翻转,明德帝将剑横在宋催脖颈上,他侧颈的黑痣映在了剑面上。
“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明德帝淡淡道:“说清楚你来京都,接近朕的目的,否则,朕今日一定会杀了你。”
宋催不动不退不惧。
明德帝手稳稳的举着剑,从第一次到现在,宋催从来就是这样,明德帝在他脸上看不到一丝恐惧。
“臣本是长庭奸细是真,臣愿为陛下为长庭传递假消息是真,宋敬叛国是假,但他想借此引诱长庭出兵是真,臣想扳倒宋家是真。”宋催顿了顿,眸子死死的盯着明德帝:“臣对陛下的心,是真,臣想一辈子在陛下身边,哪怕只是守在陛下榻边,亦觉安心……”
“闭嘴,”明德帝厉声打断宋催的话:“朕不信你。”
“陛下,臣离开后宋哲是否来过?”宋催忽道:“他说了什么?是否说臣是恶童?臣心狠手辣?”
明德帝不说话。
宋催便当他默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