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告诉他们了?”
“嗯。”
纪弘易没有说话,突出的喉结局促地滚了滚。
他差点都要忘了纪敬的出身,差点忘了父母最初接他进城的目的。
这些肮脏的秘密总有一天会被人挖出来,公布于天下。到了那时,纪敬会不会和他们站到一起,憎恨他、唾弃他?
“怎么了,哥哥?”
纪弘易却像没听到似的,他双手抱臂,背微微弓起,眼神有些失焦,好似突然被卷进湍急的漩涡之中,无法自我挣脱。
纪敬又唤了他几声,却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他心下一紧,伸手托住纪弘易一边脸颊,让他转过头看着自己。
“我没有和他们说其他的。”
纪弘易失神地望着他,两只恍惚的眸子微微晃动着。纪敬低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安抚性地揉了揉他的脖子,低低地叹了口气:
“别紧张,哥哥,我永远都不会说的。”
离开学校之后,纪弘易有过很多次开口的机会,可是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提起过那封情书。
因为一直和冰镇矿泉水一起放在夹层里,现在淡粉色的信封已经被水洇湿了几块,就连信封内的信纸都遭了殃。纪弘易捏着情书放到台灯下仔细瞧了瞧,几处蓝色的墨水已经从里面渗透到了信封上。
他捏住洇湿的信封一角,将拇指按在墨水的痕迹上压了压,结果一不小心将脆弱的信封碾出一道口子,露出里面白色的信纸。
纪弘易呼吸一滞,捂住信封的同时转身朝身后看去,好在他已经关上了卧室房门,没有人会现他的作所作为。
他屏气凝神,重看向手中的信封,犹豫片刻之后,用食指指尖顺着破裂的口子探进去,将信封撕成两半。
卧室里静得如同真空。他不得不伸手压了压自己的胸口,一是因为他的心跳声已经震耳欲聋,二是因为这是今天自由对练时他打在纪敬的位置。
其实他已经记不太清楚对练时的具体情况了,在他看来今天的训练和以往没有任何不同。然而拳击教练却不这么认为,等他现不对劲的时候两人已经在地上扭打成一团,他怕纪敬因此骨折,赶紧翻进训练场抓着纪弘易的胳膊将他提起来。
“干嘛呢?杀红眼啦?”
模糊的记忆中,好像就只有这一句话格外清晰。疼痛让纪弘易难以集中注意力,他揉了揉太阳穴,不再去想对练的事,拿起信纸继续读了下去。
小林字体娟秀,明明是简单易懂的心意,他却将信反复读了好几遍。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在他耳边无穷放大、阵阵回响。他的指尖从每行字下面缓缓划过,他的眉心处逐渐拧出了一个小疙瘩,他想要知道这封信的言外之意——
他总觉着,这其中还会有其他的意思。
他读得太过认真,以至于完全没有听到身后的敲门声。
纪敬推开门后,又伸手在房门上叩了两下,提高声调问道:“你在看什么?”
咚咚作响的心跳声中猛然掺进了纪敬的声音,纪弘易双肩一颤,立即抓起信纸塞进一旁的书包中,然后将椅子转了半圈,冲他局促地笑了笑。
“你洗完澡了?”
“洗完了。”纪敬瞥了一眼书桌上的书包,“你在看什么?看得那么认真?”
“没什么,我在写论文。”纪弘易移开目光,将椅子重转回书桌前。
纪敬的眼神顿时阴沉下去,纪弘易在逃避他的视线。
纪弘易背对着他,闷声说道:“你早些睡吧,明天还要回学校上课。”
纪敬愈是沉默,纪弘易愈是觉得如芒在背,他在平板上装模作样地滑动着屏幕,同时在内心祈祷对方快些离去。
片刻后,他终于听到了关门的声响。他回过头,看到自己的房门紧闭,纪敬仿佛没有出现过。
悬空的心终于落了地,纪弘易再次将信从书包里取出来,他将刚才慌乱间被自己揉成一团的情书展平,盯着它一声不吭地看了半晌,然后从座椅中起身,走到一只方正的小机器前站定。
他接通电源,将信放进了碎纸机中。
短短几秒钟内,信纸便被吞噬干净。纪弘易在嗡嗡作响的碎纸机前站了一会儿后关闭电源,走出两步又折返回来,他将盛满碎纸片的塑料盒从机器里取出来,转身匆匆走进卫生间,将它们全部倒进了马桶里。
第一次冲水时纸片就已经全部被冲进了下水道,但他还是机械性地按了好几次马桶上的冲水键。那只碎纸机的塑料盒则被他扔在脚边,犹如一只烫手的山芋。
他盖上马桶盖,似乎不愿去看它,接着跨进浴缸,拉上浴帘,将水温调得比平时还要高出两度。
高热的水蒸汽没一会儿就将冰凉的瓷砖覆上一层薄薄的水珠。他抱着双腿坐在浴缸里,木然地望着从水龙头里流出的、近乎于白的水流,两只手在大腿上无意识地抓出了许多道交错的抓痕。
他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他觉得自己奇怪、甚至是不可理喻。
作者有话说:
周五会双更!
第35章
隔壁浴室里终于传来了隐隐约约的流水声,纪敬悄悄推开了纪弘易的卧室房门,在书桌前轻手轻脚地坐下,拉开了对方的书包拉链。
他翻遍了书包里所有能放东西的地方,甚至是装水瓶的侧兜,可惜却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