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青已经显现出来,破裂的血管在皮肤下渗出血点。他从柜子里拿出一小瓶医药喷雾,摇动两下后喷在膝盖上,然后对着落地镜转了两圈,确认身上没有其他伤痕后,才从衣橱里拿出长袖长裤换上。
他打算去找隔壁的纪弘易,结果刚走到他的卧室门口,便从虚掩的房门外听到管家的声音。
“您的脸色很差。”
“你看错了。”
“是不是他伤到您了?”
“没有的事。”
“我看您一直捂着肚子,我可以叫医生上来。”
“我都说了不需要了。”纪弘易不耐烦道:“难道你一定要亲眼看到才满意?”
卧室内突然没了声音,纪敬歪过头,试图从门缝窥见屋内的情形——
他看到纪弘易一手扯起衣服下摆,露出一部分小腹。管家迅瞥了一眼便垂下头,将视线牢牢压在脚尖,“我不是这个意思……”
纪弘易放下衣摆,“你以前不会管这么多事。”
“我担心您的身体健康。”管家低声说:“您现在整天和他呆在一起,我担心……”
“担心什么?担心他伤害我?”
管家没有说话。
“纪敬不会故意伤害我。”
“可如果是无意为之呢?”
纪弘易微微蹙起眉心,“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沉默片刻后,管家说:“我明白带纪敬进城是先生和太太的选择,现在已经无法改变,可是我不希望他给您带来更多不必要的麻烦。”
“那他们当初带走纪敬时,有考虑过给他带来的麻烦吗?我知道你的诉求是什么——你希望我和他保持距离。这轮不到你来管。”纪弘易在床上躺下,背对着他,“下次不要再找我说这种事了。”
对话到这里就结束了。管家关上台灯,轻声向他道了句晚安。
纪敬一时都忘了自己为什么来找纪弘易,他在管家现自己之前赶紧逃回卧室,拉过被子盖过脸。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走廊的光线在地板上打下一道狭长的矩形。管家以为他已经入睡,又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一团火气堵在纪敬的胸腔里半天出不去,烧得他差点理智断线,就要跳下床和对方对质。明明他才是被迫进城的牺牲品,这个家里的人却都不欢迎他。纪弘易的父母不喜欢他也罢,现在就连一个管家都有权利指手画脚。
他的生活似乎和贫民窟里没有太大不同:他仍旧是个克星,永远被周围的人视作是灾祸的象征。
唯独纪弘易一次又一次地维护他,为他求情。
纪敬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纪弘易为自己做这些事仅仅只是因为血型匹配,或是出于愧疚。
他知道纪弘易需要他,无论出于什么原因。
这之后没多久,两人偷练拳击的事情就被纪妈妈现了。这天她将纪敬单独叫到大厅,然后将手中的平板递给他。
屏幕里列出了纪弘易的近期消费,不常见的消费旁都画有一个浅色的星号,其中不乏有零食、糖果,还有一项来自健身房,抬头是“拳击课程”。
纪敬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将平板还给她,开始装糊涂:“怎么了?”
“你看到这最后一项支出了吧?”
“看到了。”
“拳击课程——这是你让纪弘易报名的吗?”
“我不清楚。”
“别撒谎!”纪妈妈面露愠色,“是你拉着他去学的吧?难道你不知道他的身体情况吗?”
短短一周之内,接连两人控诉他居心不良,纪敬咬紧了后槽牙,“我怎么会不知道?”
“你知道就不会这么做。”纪妈妈根本不想听他解释,她越说越急,“你有什么怨气直接朝我就行,不用这样想方设法地报复我。”
“我怎么报复你了?”纪敬的两根眉毛紧紧拧在一起,“就因为我和纪弘易走得近,你们都觉得我要害他。”
“你带他参加这种暴力活动,不是害他是什么?”
纪敬还没来得及还嘴,便听到纪弘易的声音从身后悠悠传来:“那是我给纪敬报着玩的。”
纪弘易拉开他身边的椅子坐下,“妈妈,你不要再挑他的刺了。”
“我挑刺?难道你没有参与?”纪妈妈将记录向上滑了两页,食指按在一项支出上,“他一个人需要两双拳击手套?”
“我怎么会参与?我连步都跑不稳,哪里有力量做这种剧烈运动?”纪弘易拿过平板看了一眼,还好抬头只记录了手套品牌,没有尺寸信息,“纪敬训练需要一双手套,剩下一双是给教练做见面礼的。”他话锋一转,“我和纪敬已经很久没有出门了,每天就盼着去健身房摸一摸到的器械,要么就是去隔壁的休闲室打乒乓球。难道你连这一点娱乐活动的机会都不愿意留给我们吗?”
这句话却让纪妈妈想起儿子偷跑进医院的风波,毕竟“不再出门”是他当时开出的交换条件。她至今都想不明白纪敬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他不过是一个城外的野孩子,性情野蛮,更没有受过多少教育。起初她只是因为内疚才将纪敬接到家中,现在才现自己是在引狼入室。
“我不是禁止你们的娱乐活动。”她心事重重地收起平板,瞥了纪敬一眼,长吁一口气道:“可是拳击不是未成年该做的运动,我会取消掉课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