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将在“鸡蛋事件”前十年内出生的年轻人称为“末日一代”,现如今绝大多数“末日一代”都已经升入初中,纪敬可能是唯一一个还在学习小学一、二年级内容的学生,他会在闲暇时间去学校的论坛里看一看同龄人都在学什么科目。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初中生们不像他想象中一样热爱谈论成绩和作业,他们讨论的都是未来的职业规划和展。
纪敬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作业本,他才刚刚开始学习一元二次方程。
纪弘易写作业写到一半,现他的心情有些低沉,于是问他:“作业写不出来吗?要我帮你看看吗?”
“不用,我会写。”纪敬赶紧将记本屏幕合上,纪弘易却还是看到了大写加粗的标题:
《论基因检测的行业前景》
他安慰纪敬:“你不用管别人在做什么,他们都是装装样子而已。”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的同学们就是这样的,放学后写几篇日志,第二天拿给根本不是这个行业的班主任看。下个月再问,他们又有了截然不同的想法。”纪弘易说:“哪有那么多人从现在就想好自己将来要做什么了呢?”
他班上有不少装模作样的同学,其中有几位家长是政府项目的负责人,得到的资源因此也大大多于普通人,他们每每走到纪弘易面前都会抬起下巴,用鼻孔看他,仿佛在说:你傲个什么劲呐?
这也是纪弘易最想不明白的一点,班上的同学们似乎都不喜欢他,无论走到哪儿都避而远之,唯独几个偶尔靠过来的却想要耀武扬威。
他不知道父母在他入学的前一天就给全班同学的家长了一封邮件,他们在信中讲明了儿子的身体情况,希望同学们万事小心,但也不要将他看作是怪胎。
一封请求不要将纪弘易看作怪胎的邮件可以在一夜之间将他变成所有人眼中的怪胎。其他父母不想摊上麻烦,更不想担责。为了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他们干脆告诉孩子:不要靠近那位姓纪的同学。
为什么?孩子们问。
家长们转念一想,不能说纪弘易感受不到疼痛。如果知道他是cIp患者,肯定会有很多小孩想要去测试他的容忍底线。比起认同个体间的差异,城内的孩童更容易理解阶级和权力所带来的影响力,所以有些家长干脆将纪家描写成钻研生物科学的怪胎。
“不要和他们家作对,否则我们都没好果子吃。”他们说:“你要是惹他不高兴,说不定第二天就没法去学校上课了。”
开学第一天起,有关纪弘易的谣言就传得满天飞,事实上他家里做的只是商业仿生产品,和政府潜心钻研的基因学或遗传学沾不上边。
纪敬听到他说别人装模作样,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
纪弘易看了眼窗外,太阳尚未落下,他问纪敬:“出去走走吗?”
现在他不需要再去学校上课,每日往返学校的时间就用来和纪敬散步。纪敬自然乐意出门透气,以前他一个人在家时从不会被允许走出这栋楼。他们乘电梯下楼,保镖照例跟在身后。纪弘易不喜欢他偷听两人间的对话,所以一直命令他站在五米开外。
七月底正值盛夏,下午四、五点依旧酷暑难耐。纪弘易出门时往往穿着短袖短裤,纪敬却不得不竖起衣领,将运动外套的拉链一直拉到下巴。他们沿着城市公园的人造池塘走走停停,不远处的草坪上有一家人在野餐,三五只梅花鹿正栖息在树荫下休息。
穿过公园就是大学城,校园内的氛围总是稍显欢快,学生们卷起袖管,骑着自行车在校区内自由自在地穿行。纪敬虽然穿着透气材质的运动外套,却还是出了一身的汗,他不时拉起领口,试图让风灌进衣服里。
纪弘易在附近的市里买了两瓶汽水,他站到收银台前微微扬起下巴,扫描器识别到他的体征圈,出一声轻微的“嘀嘀”声,屏幕上显示他所能分配到的汽水少了两瓶。
纪敬扫了眼屏幕,感叹道:“你还有三百五十二瓶汽水可以领。”
“我平时不怎么喝汽水,每个月都有剩余,一不小心就攒了好多。”纪弘易将一瓶汽水递给他,“我还有很多零食的份额,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纪敬看向收银台旁的巧克力,右手食指比了个数字“一”,“我可以拿一块巧克力吗?”
纪弘易干脆拿起一个购物篮递给身后的保镖,和纪敬重回到市的零食区,“你想要什么,放到篮子里就好。”
纪敬从没见过这么多口味各异的零食,他站在货架前挑挑拣拣,纪弘易就在一旁给他解释:这个是薯片,那个是草莓干,旁边的是紫菜饭团……
结账时,他们排在一群大学生身后,保镖手里的篮子已经塞得满满当当。纪敬突然被一旁的手工艺品吸引了目光,他拿起一只陶瓷小马的摆件,想起了以前和父亲在地下城赶集时的日子。
集市的东南角总是坐着一个佝偻的老头,他一年四季都穿着一件破棉袄,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只有一片镜片的老花眼镜。其他小孩都不喜欢他,他们觉得老头凶神恶煞,只有纪敬经常在他的摊位前摆弄精致的木质小马。
老头,这些都是你做的吗?纪敬问他。
是喔,你喜欢哪一个?老头眯起一只眼睛,试图将视线聚焦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