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敬惶恐地爬下床,“我自己穿就行!”
他夺过管家手中的毛衣胡乱套上,不安地抓了抓自己的鸡窝样的头,“好了吗?还要我做什么?”
纪弘易伸手想要将他的领口扯平,纪敬却下意识地抬起胳膊挡在额前。完了!他想:他果真报仇来了!
纪弘易没想到自己会惊吓到他,只得收回半空中的手。
高高筑起的城墙上布满裂缝,纪敬从中捕捉到他离去的背影,这才敢放下手臂,局促地舔了舔下唇。他抬腿默不作声地跟在纪弘易身后,管家小声告诉他:“您现在还在养伤,需要我抱您下去吗?”
抱?纪敬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要,我自己走。”
他的右腿已经没有昨晚那般疼痛难忍,因此行动也不再像昨天那样困难。他站在旋转楼梯上环顾四周,日光透过全景落地窗,将整间大厅染上浅金色,吊顶中央的水晶灯熠熠生辉。他却觉得自己被人困在一个透明的玻璃器皿内,而器皿外的始作俑者正虎视眈眈,随时准备一击致命。
他侧头向下看去,穿着大褂的医生们已经坐在桌前等待,精密的仪器摆了满桌,他们在听到脚步声时齐齐抬起头,好奇地打量着这位不之客。
从昨天到现在,每人的脖颈上都佩戴着一只银色的金属圆环。纪敬一直都觉得这玩意儿眼熟,直到这会儿才想起来自己以前在集市的电子屏上见过它。此刻它们都闪烁着稳定的绿色信号灯,而不是刺眼的黄色。
纪弘易抬头冲他招手,“纪敬,快来——”
纪敬回过神来,扶着扶手踉踉跄跄地下到大厅。离他最近的医生从椅子上站起来,客气地问:“可以吗?”
纪敬微微偏过头,纪弘易就站在他对面,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他不知道对方现在到底在想什么——无论纪弘易接下来是揭露自己的罪行,还是继续演戏,纪敬觉得自己都不会感到意外。
“可以吗?”医生又问了一遍。
纪敬收回落在纪弘易身上的目光,然后以肉眼勉强可以察觉的幅度上下晃了晃下巴。
医生们得到许可后,拿过自己的仪器将他围在中心,有人轻车熟路地卷起他的袖管,有人则将一块接满电线的金属帽子戴在他头上。
“不要紧张。”其中一位医生看了眼手边的表盘,“你的心跳好快。”
检查的最后一步是抽血。医生拔出针头后往纪敬的手臂上贴了一块指甲壳大小的创可贴,她嘱咐他坐一会儿再起来,否则会头晕。
管家送他们下楼,一行人进入电梯,大厅顷刻间安静下来。
纪弘易正坐在旁边写作业,他拿着在平板上写写画画。纪敬一手按着自己的创可贴,斜眼打量着他。明明昨晚纪弘易就有机会将他赶走,现在却还特意穿上高领毛衣。纪敬想破脑壳也想不出他的动机。
“差点杀了你的玩伴,你也想要吗?”
纪弘易从平板前抬起头,半开玩笑道:“你不是说没想真的勒死我吗?”
“别敷衍我。”纪敬冷声道:“昨晚你要是听话地进了电梯,我也不会掐你。”
“如果真被他们看见你拿我当人质,无论我做什么都没法保护你了。”
纪敬眉头一拧,“保护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确实没什么好处。只不过你是我父母请过来的,如果因为我落了个不好的下场,我心里会过意不去。”
纪敬挖苦他:“我以为你们这里的人根本不会在意我这种人的命。”
纪弘易没有说话,尖在平板上轻轻敲打着。
“我还有一个问题。”纪敬正过身子,“你们人口这么多,要找个和你年纪差不多的玩伴应该很简单。”他定定地问:“为什么要找我?”
纪弘易踌躇片刻,答:“因为每个人的时间都很紧张。”
从一出生起,人生的究极目的就已经定下:要解决基因难题。医生和科学家是两种社会地位最高的职业,因此教育上也不再追求全面展。当然统治者没有强制要求所有人都要钻研生物科学,学生在完成义务教育后也可以选择其他职业,但是无论选择什么,无论年纪多大,“玩伴”都是个永远不会被社会认可的身份。
纪敬大概听懂了,他的命不够珍贵,所以也称不上浪费。他觉得有些好笑,据纪弘易所说,这里所有人的日程表都排得满满当当,睡眠时间过六个半小时都会感到罪恶。
“我经常睡十个小时。”纪敬不屑地说。
纪弘易转了转手中的,好奇地问:“你以前都做些什么?”
“种菜、抓虫子、偶尔帮邻居跑腿,经常和别人打架。”纪敬撕下手臂上的创可贴,将它卷成一个小小的球,在指尖上转来转去,“我还会逃走的。”
“我知道。”纪弘易对他的话一点不感到意外,反而还笑了笑,“到时候你准备去哪儿?你会回去找你爸吗?”
“他把我卖了,我才不找他。”纪敬转了转眼珠,突然恶狠狠地说:“不,我会先把他的药箱偷走。”
“你不需要去偷。要是你真的逃走了,我父母自然不会再为他提供胰岛素。”
纪弘易说的是实话,纪敬却不满地皱了皱眉头,好像自己一旦逃走,父亲就会命悬一线。他随即又告诉自己:这叫以牙还牙。
他抬眼看向纪弘易,心中又有了其他猜想,“你爸妈费这么多劲绑我过来,不会是想让我像你的管家一样伺候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