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知岐走进书楼,却并未急着翻看书籍,而是带着两人,转到了楼梯边的一排书架旁。这排书架上,放的都是历代天机峰弟子的名册、生平,平时少有人问津。莫知岐掏出一枚玉佩,注入灵力,轻轻放在书架的一处凹痕上,只见那书架轻轻一抖,无声无息地滑开了少许,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后面,赫然是一道向下的石阶,通向一间地下石室。
莫知岐随手拿起桌边的一盏油灯,带着两人下了石阶。待得三人都进入石室,那书架又无声无息地滑了回来。
石室虽在地下,但人在里面并不觉得憋闷,显然是有法术帮助通风透气。
莫知岐指着一侧的书架道:“这里是天机峰历届弟子收集的魔、妖方术,因其作用诡异,制作过程残忍血腥,所以被列为禁书。这间石室有法阵封印,在这里所查到的药方,无法抄录,无法记忆,出去后便只会留有散碎的印象,以防有人用邪方害人。你们所说的人心入药,应该在这一排有记载。”说完他拍拍梁痴,先行上楼去了。
梁痴与苏言君各拿了几本,坐下细查。
苏言君当年也曾在天机峰修行过一年,又长年行走人间助民除妖,因此对疗愈之术也颇有体会,当下翻起医书来并不吃力。梁痴更是一目十行,不一会儿就翻看了好几本。只是书中药方,多是以人体器官入药,还注明了各种奇奇怪怪的取药(杀人)方法,看得两人颇感不适。
忍耐着翻看了一个时辰,梁痴“啊”了一声,翻开一本,与苏言君一同细看。那是一本名为《妖方集萃》的古书,焦黄的书页好像被火烧过,封面上还凝固着一滩暗红,像是血迹。书里记载,寻冤死者之心,辅以白蛇草、离散花,可将人临死时强大的怨念与执念化作修为。若以魅惑之术迷人心魄,在人心中充满痛苦之时取其心脏,甚至可以助妖凝丹,脱形化人。
书本下一页上,画着丹鼎和花草的图样。
苏言君紧紧盯着那页图样。
人心,魅惑之术,白蛇草,离散花。
童尸失去的心脏,祭拜狐仙的神龛,白色的草地,大石下紫色的小花。
糟了!沐夕沄!
沐夕沄已在甬道中穿行了半个时辰。
甬道似乎没有尽头,漆黑一片中偏又有散碎的微光在石壁上闪烁,像是落了满天的星辰,又像是无数的萤火虫在壁上展翅。但仔细看去,那些闪亮的光点默默排成了巨大的螺旋,将整个甬道幻化成一条旋转的隧道,仿佛一直通往地心,看不到尽头。隧道里依然飘着幽香,耳边是不紧不慢的水滴声。行走在甬道中,就像是进入了另一个魔幻的世界。
旋转的闪光、闭塞的空气、单调的水滴声,若是一般人,怕是早已陷入了迷茫。沐夕沄双眼微闭,掩住口鼻,维持着心头一点清明,继续向前走去。
突然,那水滴声停了一停,紧接着,好像玉珠落盘,传来了“叮”的一声。
沐夕沄睁开眼,一片阳光洒下。
眼前,是依云镇的青桥。
十二岁的沐夕沄小跑着上了桥头,手里拿着一个卷轴,师尊交代了,卷轴要带给药堂的师叔。
半大少年还有点人小腿短,走到青桥时已经满头大汗。沐夕沄停下脚步,擦了擦额头,抬眼便见到一人拦在身前。
“这位仙君,请问摩云药堂怎么走?”
沐夕沄看着对方鬓边调皮的碎和嘴角的笑容,突然就和心里的那个印象重合了起来,是花灯夜青桥上的那名少年!
被叫做仙君的人愣了愣,还前后左右望了一圈,最后才确认对方叫的是自己,愣愣地开口道:“过桥向前,然后……”去药堂的路有点复杂,他只去过几次,虽然知道路,但仅限自己走过去,要他指路还真有点困难。
那少年一直看着他,耐心地等他说完。
“我正好也要去,你跟着我走吧。”沐夕沄的脸儿通红。
“好的,谢谢仙君!”
沐夕沄欲言又止,这还是第一次被叫做仙君,感觉脸在烧。他逃跑似地迈开腿,匆匆下了石桥,又怕自己跑太快对方跟不上,刹下脚步回头看了看。那少年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脸上还是带着懒洋洋地笑意。
临河的胡同七拐八弯,正午时分也没有什么人,两人的脚步声一起一伏,却意外地合拍,仿佛已是多年的好友,正一同散着步,赏着景,和着清风暖阳,享受小巷的宁静。
沐夕沄带着少年来到了药堂,向对方施了一礼,便匆匆进了后院。把手里的卷轴交给后院的师叔,又被师叔拉着问了几句话,等他回到前堂,那少年已经不见了人影。
再次踏入胡同,沐夕沄听着自己孤单的脚步声,撇了撇嘴。刚才与人同行的时光,仿佛小石子落入水中时带起的涟漪,一会儿就消逝无踪了。
不过这涟漪消失了没多久,就再次翻出了水面。看着眼前那个熟悉的背影,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沐夕沄停住了脚,悄悄后退一步藏在了屋檐的阴影下。
拎着两包药的少年,正在胡同里胡乱转着圈,当他第三次回到这个交叉口时,沐夕沄一脸无奈地从拐角处现了身。
“哎呀,”少年脸上本是一片挫败,见到沐夕沄后突然露出笑容来,“见到仙君你真好,我好像……走不出去了。”
十二岁的小人儿努力板起脸,却红着脸道:“请别叫我仙君,我,我叫沐夕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