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进行了七天七夜。
第三天的时候6行舟出来了一趟,在楼梯间避着人打电话,声音黏黏糊糊的,当天下午石饮羽就拎着保温饭桶来了,在手术室外支了个小饭桌,6行舟一边吃饭,一边讲手术中的问题,石饮羽仔细听着,一点一点地提建议,阴天子没有胃口,什么都不想吃,只沉默地听他们交流。
第五天的时候6行舟又出来打电话,摇来了一个叫风极反的世外高人,自称是6行舟爸爸,见面就让阴天子喊姥爷,差点被鬼差当场正法,但6行舟说此人有些能耐,带来了妖界的上古妖丹和魔界的顶级魔药。
再出来的时候,门外的白灯笼熄灭了。
阴天子霍然起身。
展绛衣开门,扶着夜后出来,她灵€€几乎枯竭,脸色煞白,看着阴天子只点了点头,就眼一闭晕了过去。
平等王一个箭步冲过来,从展绛衣手里接过夜后,急问:“她怎么了?”
“严重透支了。”展绛衣也疲惫得很,眼皮直打架,强撑着对阴天子比了个ok的动作。
阴天子却没注意到他,开门的瞬间他已经到了手术室门口,抬步踏进去的前一秒又停住,犹豫着不敢上前。
6行舟还在手术室内,听见动静,抬头看他一眼,奇怪道:“你磨蹭什么?”
“子珏……他……”阴天子嗓音莫名生涩,十分艰难地出嘶哑的声音,“他……”
“他怎么样你长了眼睛自己看啊。”6行舟笑着招手。
阴天子大步走进来,不知怎么了,竟平地绊了一跤差点摔倒,那个叫风极反的高人顺手扶了他一把,笑眯眯道:“小心啊乖孙。”
阴天子什么都没听见,踉跄着扑到手术台前,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修皙清隽的青年,正在阖目沉睡,眉如墨画而舒展,薄唇微翘,看上去年纪很轻,略带稚气的脸上有种少年得志的天真与骄矜。
正是与他相遇那年,古寺残垣、海棠树下的崔子珏。
阴天子扶着床沿,俯身看着这张深深镌刻在了宿命中的脸,感觉一千年时光急遽压缩,呼啸的风暴从他体内抽离,形成巨大的负压,让他五脏六腑都挤烂,四肢百骸都抽空。
他肩膀剧烈抖动,控制不住地低低哽咽一声,泪如雨下。
风极反对他们很好奇,从他身后探头看过来,被6行舟一把蒙住眼,五指犹如铁爪,掐着脸推了出去。
“啧,逆子。”风极反脾气很好,语气中甚至满是宠溺。
6行舟不领情,动作十分粗鲁地一直把他推出手术室,并顺手关上了房门:“小阴两口子不容易,让他们好好地独处一会儿吧。”
风极反嘀咕:“那小鬼都没醒,有什么好独处的,不如把这个机会让给我。”
“让给你???”6行舟目瞪口呆。
“蕴€€造化这个术法有点意思,”风极反兴致勃勃地说,“能重塑魂体,那能不能重塑身体?我猜是能的,或许可以跟人匠技术跨界交流一下,你跟我乖孙商量商量,把那小鬼借给我研究研究……”
“闭上你的狗嘴。”6行舟直接给他脸上贴了张禁言符,“你送来妖丹和魔药合该是大功一件,能让冥府欠你人情,回去烧高香吧,别再找事,判官不是你能动的人,小心你乖孙打你进十八层地狱,不要存侥幸心理,他就是这么不孝。”
石饮羽一直等在门口,见他们出来,笑着迎上去,接住6行舟摇摇晃晃的身体,在两边脸颊各亲一口:“累坏了吧?”
施术七天七夜不见疲色的6行舟一瞬间就累得站不起来了。
崔绝是在一个月后才醒来的,这期间已经转入补魂司特殊疗养病房,阴天子原本想在阎罗殿里辟出这样一间病房,便于他时刻陪在旁边的,但补魂司的特殊病房建在烛冥山上,山顶的温泉与幽冥湖同源,阴气充沛,是疗养鬼魂的绝佳之地。
于是阎罗殿绝大部分工作都移到烛冥山,把补魂司的病房给住成了行宫。
可苦了展绛衣。
“这工作怎么就没完没了呢?”他一边从临时会议室走出来,一边跟同行的虞掌司抱怨,“你说我现在递交辞呈过分吗?一点都不过分吧!”
“不过分不过分,”虞掌司顺毛,“但你要不要再忍一忍,今天是除夕啊,哪有大过年辞职的?起码等年后吧,今年的绩效工资还没到手呢,现在辞职就亏了。”
展绛衣点头:“也对哦,你说得有道理……什么动静?!”
大地隐隐传来震动,鬼唱声从四面八方的天际响起,从走廊里穿堂而过的阴风里夹杂着精纯的冥王之力。
“陛下情绪如此波动?”虞掌司疑惑地说,“生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