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长一段时间……甚至直至现在,他都怀疑阎罗是有几分狐媚子在身上的,不然怎么撩拨得他仙界琅花托生的师兄跌落了凡尘。
“我在为阿迦奢难过。”崔绝说。
原自障想不通:“他毒瞎了你的眼睛。”
“一个人做的错事跟他遭受的灾难是没有关联的。”
原自障笑起来,又转过头十分认真地观察了他一番,确定此人真的是崔绝,并且也没有失心疯,笑道:“你还记得你是冥府判官吗?如果做的错事和遭受的灾难没有关联,又何来报应一说?”
“那师尊是为他屠戮百姓的错事而遭受报应,你疯什么?”崔绝平静地看着他,认真提问。
原自障脸上的笑容迅消失。
两人沉默地对视。
脚下是鸿毛不浮的弱水之渊,怒浪随狂风溅上桥面,狭窄的吊桥高高悬在两山之间,在风中不住地摇晃,年久失修的轻微吱嘎声被这长久的沉默无限放大,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不知过了多久,原自障慢吞吞地出声:“我以为你至少会等到了师尊面前才跟我翻脸。”
“你高估了我的善良。”崔绝道,“我怎么可能会给你再见到师尊的机会。”
两人同时拔剑。
同样的剑、同样的招式,却是不同的心境。
剑气卷起大风,吊桥在高空剧烈摇晃,崔绝躲过原自障的剑锋,翩然落在桥边的铁链上,一抬眼,熟悉的剑尖已直刺眼前。
原自障剑招极快,疾风骤雨一般攻击而来,崔绝仓皇接招,脚下接连后退,铁链被溅射的剑气寸寸斩断,吊桥骤然失去平衡,桥面上本就不牢固的木板在剧烈摇晃中接二连三掉落下去。
崔绝猛地腾跃而起,凌空后翻,落向另一侧铁链,却忽然察觉到背后有纸张随风摇摆的细微声音,下一秒,落脚点上一张符纸被引爆,浓郁的怨气喷涌而出,如一头凶兽张开血盆大口,吞没空中的崔绝。
原自障掌心一把握紧,怨气随之压缩,化作黑色浑水滴落,却没有崔绝的魂息,他眼眸一紧,蓦地回身。
在他身后一张残存的桥面木板上,无端洒落几点朱砂,似有一支无形的笔沾点朱砂连成一个符纹,崔绝颀长身姿从朱砂阵中飞出,右手执剑,左手捏诀,鬼€€灌注,剑身霎时电闪雷鸣,仿佛曳引霹雳,决然刺进原自障的胸口。
鲜血和怨气一起飞溅出来,崔绝下意识扭了下头,被血珠淋了半边脖颈和脸颊,原自障的血明明冰冷刺骨,他却感觉到一种骨髓都被消蚀的灼烫。
“痛不痛?”耳边响起沙哑的笑声。
死是很痛的,他过了一千年,终于又想起了那种蚀骨的痛感。
九界情执刺入原自障胸口,那人低低地笑,抬手慢慢抹去崔绝脸上的血珠,轻声道:“师兄,你杀我……可真果决啊……”
崔绝垂下眼眸:“如果是你杀我,下手难道会迟疑?”
“不会。”原自障笑着说,“我想杀光你们所有人。”
“我却只觉得你可怜。”崔绝没有抬头,低垂的眸子中满是悲悯。
原自障骤然被激怒,咬牙:“凭你也有资格可怜我?!”
“一千年了。”崔绝不理会他的挑衅,伤感地说,“所有人都往前走了,只有你还留在原地,郁昙,你用邪术得了永生,但其实你早已入了地狱€€€€你困在了自己的魔罗心狱中。”
“够了!”原自障断喝,“停下你的说教!”
崔绝痛得眼神涣散,眉心蹙了蹙,停顿一会儿又道:“就知道你不爱听。”他竭力凝神,抬眼看向原自障幽深空洞的眼眸,“其实我也不想说教,此时此刻也已经没有说教的意义了。”
“嗯?”原自障看到他涣散的眼眸深处慢慢浮现出小簇炽烈的火。
“说教是为了帮助成长,而你早已经长大了,”崔绝低哑的声音有一丝微不可闻的哽咽,“师兄今天想帮你的,是解脱。”
原自障笑了起来:“我炼化你的遗骨,施下了同命相连的诅咒,你杀我,自己也会被反噬。”
“你又怎知我不能破开你这条命。”崔绝双手握剑,猛地狠狠刺入,庞大的鬼€€在胸腔爆开。
原自障清晰地听到剑锋破开自己血肉骨骼的声音,不由得痛吼一声,踉跄着跌下吊桥,跌落的瞬间,他伸出一只沾满血污的枯瘦的手,一把攥住剑格,强拽着崔绝一起掉落下去。